奈特聲嘶力竭的喊叫着,軀體劇烈抽搐,女僕的神色猙獰如獒犬,纖細的手掌逐漸加力,剪刀口切入奈特的裝甲、肌膚與骨骼,鮮血彷彿洪水般傾瀉而出。
一鶴深吸一口氣,長刀一閃而過,但卻只砍中了空氣,那女僕早就遠遠跑開,她爬到拱頂上,如蜘蛛般趴着,用兇殘的目光望着我們,滿臉血污,嘴角帶笑。
奈特哭喊道:“好疼啊,好疼啊,外公。”
塔利居然顯得很緊張,在他張狂固執的腦袋裡,也許還有人性深藏着呢,他急切的說:“退後,奈特。該死的小毛孩兒,你簡直是個廢物。”
天雅朝女僕射擊,接連開火,子彈尋找着女僕的蹤跡,但她飄忽不定,遊動迅捷,似乎能同時出現在許多地方,她的大剪刀發出吭吭之聲,宛若招魂的鈴鐺。
我計算着她的槍擊,估算着她剩餘的子彈,只聽咔嚓一聲,一彈夾子彈用完,天雅慌忙伸向腿側,想要裝填彈藥,女僕哇哇亂叫,迅速朝天雅逼近。
捕獵者全神貫注,沒注意到獵人的獵人。
我催動身體內的魔力,分泌出比腎上腺素更有效的體能強化劑(我將其稱爲血宴酒),與此同時,我集中大腦的50%的神經單元,用來捕捉周遭的動向。
頃刻間,時間緩慢了將近五十倍,在我眼中,女僕的動作宛若遲緩的瑜伽架勢。
我靠近她,抓住她的兩隻手,奪下了她的大剪刀,隨手將其遠遠拋開。她的手掌發出微弱的抵抗。但她的神經還未來得及凝聚力氣,我已經完成了動作。
我將手掌刺入她的臉頰,沿着她的額頭,順着鼻樑骨,一直剖到她的下顎。腦內的鮮血顯露出涌動的跡象,但在它們尚未涌出之前,我已經遠遠離開了。
終止血宴酒,停止高速運轉的大腦,我來到一旁,靜觀其變。
天雅瞪大眼睛。望着女僕的臉在她面前爆裂開,她的五官、肌肉、鮮血在頃刻間崩塌,連慘叫聲都沒發出來,悲慘的落在了地上。
她尖叫着後退,聲音發顫。喊道:“剛剛,剛剛怎麼回事?我見到一個影子從我眼前晃過,隨後.....隨後這女人就...”
我有些疲倦,喘着氣說:“此乃在下的意念殺人*,千里之外,取人首級,猶如探囊取物一般。”
天雅臉色驚恐,勉強答道:“胡說。別開玩笑了。”
我還想爭辯,但認爲這麼做徒勞無功,就不想白費力氣。他們這羣被常識與偏見禁錮的凡人。我爲什麼要爲了區區虛榮而多費脣舌呢?我的偉大是封閉的,自洽的,孤獨的,也是悽美的,無人理解的藝術,深沉宏偉的美德。
想到此處。我仰天長嘆,流下了自我感動的淚水。
一鶴走到女僕屍身身邊。猶豫的說:“也許....也許她患了什麼重病吧,真是幸運啊。我們。”他摸了摸自己的肋骨,說:“昨晚已經有癒合的趨勢了,現在卻...又像是復發了一樣,可惡,可惡,我不想成爲累贅啊。”
我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你可以喝下奈特的血,變成屍鬼之後,對痛苦的承受力會大大增加了。”
一鶴說:“你胡說些什麼?我怎麼可能那麼做。”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權衡再三,終於壓抑住了心底的嫉妒,嘆氣說道:“或者,我精通穴位按摩,也許可以治癒你身上的傷,就像昨晚爲天雅小姐治療一般。”
一鶴驚喜的喊道:“是嗎?那可多謝了,你怎麼不早說?”
我暗罵道:“因爲你小子與天雅小妹妹勾勾搭搭,不三不四。”我伸出手,在他天池穴上指指點點,令他大腦發出疼痛信號,他痛的哇哇亂叫,復仇的快感在我心中紛至沓來,我折騰了好一會兒,這才令他的傷勢加速復原,十分鐘之後,他最後一塊斷骨也已經完美接續了。
天雅擔憂的問:“怎麼樣,一鶴?”
一鶴上上下下動了一圈,歡快的說:“好了,全好了,真是神奇啊,面具桑,你簡直是奇蹟般的醫生,不可思議的醫生。”
我殊無歡喜之意,哭泣道:“天雅小姐,你又欠我一個大人情。將來你倆成婚之日前夕,我會在你家附近定個酒店房間,俗話說情.債.肉.償,你到時可不要推諉抵賴呀....”
我含含糊糊的說了老半天,他們沒聽清我在說些什麼,否則只怕又會招來一頓好打。我事後想想,稍感僥倖。
一鶴說:“既然我傷勢痊癒,那我自當一馬當先,替諸位開路,諸位,請隨我來...”
突然間,女僕的腦袋中伸出數根藤條,纏住雙竹,雙竹叫了一聲,奮力掙扎,卻被藤條纏得嚴嚴實實。
我如雷霆般大喝起來,手掌如刀,向藤條砍去,但又有好幾根藤條奔涌而至,擋在我行進路線上,這藤條靈活扭動,幾乎不受力道,我砍了半天,才砍斷一些細小枝椏。等我反應過來,藤條已經將我團團圍住,我覺得腳後跟一緊,慌亂之下,被它拖倒。
一鶴怒道:“放開雙竹桑!”高高躍起,長刀化作銀光,猛然劈落,藤條匯聚起來,與長刀一撞,一鶴拿捏不住,長刀脫手而出。一鶴似乎想要回頭取刀,但就是這片刻遲疑,那些藤條迅速繞了過來,將他也五花大綁,大罵聲中,一鶴摔倒在地。
女僕的腦袋中開出一朵豔麗的花,大約有臉盆大小,花瓣宛若彎曲的尖牙,又像肋骨的骨籠,花蕾像是臟器,但過了片刻,花心中長出一張精緻的人臉來。
那正是女僕生前的臉。
它說:“你們殺死了我的奴僕,忠誠的奴僕,雖然我還有許許多多的奴僕。但唯有這一個,她體內的鮮血最最美味。啊,可惡的闖入者,我該如何處置你們呢?”
它伸出一根彷彿長矛尖端般鋒銳的藤條,對準雙竹的心臟。說:“我會吸乾你們每一個人的血,然後再找你們其中一人當做奴僕,哦,不要抵抗,不要害怕,不要哭泣。我卑微的奴隸,我會爲你們的悲觀而傷心的。”
天雅瞄準那根藤條,精準的射出一槍,子彈上匯聚了神力,頓時將那根藤條打斷。這惡魔般的花朵慘叫一聲。伸出藤條,朝天雅揮動,但天雅站的很遠,藤條碰不到她。天雅瞄準那張臉,再度開火,惡魔花根本無法躲閃,腦袋中槍,厲聲哀嚎。聲音彷彿北風穿破窗戶縫隙發出的尖嘯。
塔利高聲說:“你這法術很有效,小姑娘,繼續開火。讓它嚐嚐滋味兒。”
天雅眼神充滿希望,接連不斷的開火,她信心十足,越射越準,轉眼間將那朵惡魔花打得四分五裂。我感到腳上的藤條鬆動,用力一掙。脫出了腳銬,又順手將雙竹身上的藤條斬斷。將她抱了出來。
雙竹抱緊我說:“哥哥,你沒事吧。”
我發現她胸前滲出一大灘鮮血。意識到她已經受傷了,我說:“你纔是的,你受傷了也不叫喚一聲。我這就替你療傷。”
她嗯了一聲,放鬆下來,我扯下她的衣服,查看她的傷勢,卻發現她的傷口正在以針線縫合的速度癒合。
我愣愣的看了一會兒,她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說:“別讓別人知道,自從我從朝暉回來之後,我變得...變得有些不像人類了。”
我喃喃的說:“我親愛的妹妹,你正在超越了人類,也許更在超越血族。”
突然間,那惡魔之花再度尖嘯起來,聲音刺耳,令人不寒而慄。從女僕的屍體上裂開許多口子,鮮血匯聚成一條溪流,朝前方快速奔涌。
鮮血彷彿受到意志的指引,化作一條細線,朝天雅不斷逼近,天雅渾然不覺,全神貫注的朝女僕身上開槍。
我大喊道:“當心!它在搗鬼!”
天雅低下頭,只見一條蔓藤從鮮血中極速生長出來,天雅啊了一聲,想要後撤,但又一根藤條從她背後繞了過來,在她腳下一絆,天雅一個踉蹌,第一根藤條尖端伸出,刺向她的喉嚨。
就在危急關頭,一鶴的長刀當空斬落,在天雅化作一圈刀光劍影,將藤條幹淨利落的斬斷,隨後他摟住天雅的腰,在地上翻滾,遠遠躲開藤條的範圍。
我來到他身邊,喊道:“這怪花在原地動不了,咱們只管跑吧,何必與它多糾纏呢?”
一鶴大聲說:“我絕不臨陣脫逃!這樣有違武者精神!”
我怒道:“以後這樣的情形多着呢,你想死,還得拉着咱們這些人一道陪葬嗎?”
一鶴面露不豫之色,咬牙切齒,卻發現奈特與塔利早就跑過了長廊,鑽入了花園之內。
他喊道:“走吧,走吧!可惡的惡魔,我回頭會再來與你決一死戰的。”
惡魔之花在我們身後怒吼着,叫了一會兒,見我們漸漸遠去,忽然變得悄無聲息了。
我心有餘悸的說:“這花居然能在血族的血液中存活,而且還能控制血族的精神,真是可怕極了。”
天雅握着手槍,不時朝後張望,說:“希望....它不會追過來。”
一鶴說:“這樣的惡魔,如果不早點除去,遲早會造成隱患的。”
我嘲弄的說:“你到底是要救妹妹,還是要斬妖除魔?惡魔之花又沒礙着你,你這人怎麼心胸如此狹隘呢?”
我們一邊閒聊,一邊走入了那座空中花園。藉着窗外照入的月光,我不安的發現,我們周圍被密集的怪異植物所包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