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倆發呆似的面面相覷,因爲這委託古怪的地方實在太多:委託的女人叫劉衣,是那個聲名狼藉的教授——克萊蒙多——的學生,他倆之間似乎有深仇大恨一般,但爲什麼劉衣想要找人殺死克萊蒙多府上的女人?這好像有些爭風吃醋的味道。
更可疑的是,克萊蒙多教授是一位研究古代語言的考古學家,而且是從倫敦回來的人,從時間上判斷,他很有可能經歷過當年的倫敦劫難。雪公子的血族獵人也曾經接手這樁委託,卻不幸失蹤,這讓整件事更加有趣了。
過了半天,我纔想起來問:“這委託在下可以接下來嗎?”
他有些爲難,勉強點了點頭,說:“正如你所見到的的,這任務已經流轉過好一會兒了。雪公子手下的血族獵人也曾經插手過,但卻落得個下落不明的結局。這種委託我稱之爲陰陽委託,因爲它既被雪公子經手,又到了我手上,因此公私之間。。。。恐怕不好分割。如果我們接下這委託,你大概只能領到百分之四十的賞金,因爲走得是雪公子這邊的流程。”
我覺得呼吸困難,卻並非由於心痛,而是心生喜悅,嘆道:“那也有一百二十萬入賬了吧。摯友先生,在下這便領命前往,只是不知還有什麼手續要辦?是否要在下立軍令狀?”
他有些吃驚,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他苦笑着說:“這樣吧,我領你去見雪公子他們,這委託得獲得雪公子的同意。如果他問你是如何得知這個委託的,你就說是無意間在他別墅那邊瞧見的通緝令。”
我倆走出破敗的別墅樓,朝雪公子的洋房走去。這兒的花園簡直如同森林,冷鬆扁柏,香樟梧桐,矗立在叢叢花草之間,在秋日陰冷的陽光下,延伸出無精打采的影子。
摯友先生低聲說:“昨晚你和血腥玫瑰對付薩巴特的殺手,鬧出了不小的亂子,這件事已經被王子知道了。他們已經認定你是血腥玫瑰的奴僕,但也知道血腥玫瑰其實願意遵從卡瑪利拉的傳統。王子身旁的客人可能會有些不滿,但你不必害怕,雪公子本人對你並沒有惡意。”
我聽他這麼說,立即想到了什麼,掏出手機,難過的看了一眼,不由得唉聲嘆氣。摯友先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抱歉,我總忍不住啓動手機上的監控程序。但這也不能全賴我,你要是覺得手機可疑,大可以不帶在身邊嘛,你惹起了我的好奇心,這豈不是勾·引我犯罪嗎?”
我有氣無力的瞪着他,心想:這等推托之詞,卻居然無懈可擊。這世上最難對付的並非血族,而是強詞奪理的凡人。
摯友先生扯開話題,又說:“在前幾天的夜間,雪公子從東歐和北美招來了兩位客人,我相信你已經見到他們了。”
我自然忘不了那容貌絕麗的女孩兒,事實上,加上我心中的偏袒分數,我心目中的女神閣下,也僅僅只能與她堪堪平手,客觀而言,她其實要比女神閣下美上一點兒。
至於那位老外,我幾乎已經將他忘了。
摯友先生露出謹慎的表情,在我耳邊低聲說:“那位女孩兒,英文名叫娜娜·克里斯蒂安,中俄混血而生的血族,梵卓出生的大妖魔,還不過是個三十年的孩子,在十八歲那年被轉化,但不知何人是她的長輩血親。由於最近這些年本國的國際影響力與日俱增,卡瑪利拉的血族開始花大力氣部署本國的勢力,他們千里迢迢將娜娜調來本國,就是爲了增強此地卡瑪利拉的行動範圍。”
我聽見“大妖魔”三個字,心中對她又敬重了幾分,激動的問:“夜卉小姐厲害嗎?”
他愣了愣,啞然失笑,說:“你可真會給人起外號——好吧,夜卉小姐雖然年輕,但卻厲害的不可思議。她的名聲甚至超過了緹豐,也就是雪公子。根據我收集到的可靠資料,夜卉小姐曾經獨自一人與兩百人的烏克蘭精銳部隊爲敵,並將敵人全數殺死。我想破腦袋,也壓根兒想不出她是怎麼辦到的,因爲以吸血鬼的年紀計算,她不過纔是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嬰兒。”
啊,年輕而誘人的花卉,總是如此的令人垂涎三尺。但我已經心有所屬了,我的靈魂已經自願獻給了另一位超凡的女士,我決不能流露出心中醜惡的一面,無論這陰暗面是多麼的真實,多麼令人感到蠢蠢欲動。
摯友先生在我耳邊打了個響指,將我的靈魂喚醒,他說:“另一位長髮的血族,名叫萊尼·貝雷特,也是一位聲名遠播的大妖魔。他曾經是加拿大魁北克省的血族王子,剛格爾族的遊蕩者,他生性崇尚自由,不喜歡受到拘束,也不喜歡城市的生活,據我瞭解到的情形,他之所以來到這兒,是爲了逃避王子的職務,而且隨時可能再次逃之夭夭。”
我讚賞的說:“此人舉止自由奔放,不爲常理所縛,大有晉人狂士之風也。”
摯友先生面露微笑,說:“他算是一位非常不錯的人,甚至算是一位學識淵博的探險家。來到這兒的幾天內,他就住在別墅周圍的叢林中,過着露營者一般的生活。”
我倆一邊說話,一邊慢悠悠的走,我突發奇想,問:“本國吸血鬼的勢力如此薄弱,那難道自古以來,本土竟從無血族的容身之處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本國的血族另有名堂,被歐洲和北美的血族稱爲魁京族系,兩者有共同之處,但也有諸多不同。在整個東南亞,魁京的勢力曾經頗爲可觀,組織嚴密,遵循着嚴格的規則,不與世俗的凡人產生重大的衝突,因而與卡瑪利拉黨派關係還算融洽。
魁京同樣也畏懼陽光,也同樣十分長壽,近乎永生。魁京的血族並不吸血,而是崇尚生命暗藏的力量,照他們的理論,他們吸收的乃是生物中的陰陽之氣。他們並不執著於人的生命力,即使是鮮花和動物,他們也能靠此存活。”
我喃喃說道:“聽起來甚爲玄乎,近似於某種迷信,便如中醫理論一般。難怪這魁京不爲人知,只怕他們並不受待見。”
摯友先生似乎有些生氣,他秀眉微蹙,用挑釁的眼神看着我,嚷道:“你這人怎麼崇洋媚外?咱們本國的血族雖然數量少,但卻讓西方的血族又敬又怕。只不過他們習慣於避世隱居,因此名聲小了點兒。”
我摸了摸腦袋,嘴裡奉承了幾句,可心裡卻嘀咕個不停。一時之間,摯友先生的表情有些憂鬱,我之前瞧不出來,他居然還是位愛國人士。
過了片刻,他長嘆一聲,說:“也許你說的沒錯,魁京的血族們錮蔽自封,與世隔絕,堅持玄學之道,最終。。。。。他們的勢力不斷萎縮,如今幾乎已經絕跡了。”
我見到他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問,只是默默的陪着他穿過花園,走入了雪公子的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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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公子皺起眉頭,問:“你打算接手劉衣小姐的委託?”
我連忙點頭,我相信我的表情極爲誠懇。
雪公子用手撫摸着下巴,眼神彷彿鎮魂的曲子一般波瀾不起。片刻之後,他笑出聲來,問:“是血腥玫瑰讓你這麼做的?”
他似乎道破了天機,打破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氣氛緊張起來,他身旁的娜娜·克里斯蒂安目光突然變得非常嚴厲,看着我,就像看着仇敵一樣。
我有些慌張,迷茫的扭着腦袋,看看他,看看娜娜,再看看摯友先生。摯友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鼓勵。
我說:“輕蟬小姐並不知道此事,在下此舉乃一廂情願,自作主張罷了。只不過在下今日囊中羞澀,只能鋌而走險,希冀險中求得富貴。”
娜娜的表情好像冰雕,她說:“這人說話油腔滑調的,肯定有什麼陰謀。”
我心中大叫冤枉,正想辯駁,但雪公子卻笑着替我圓場,他說:“面具先生一貫如此文縐縐的,聽習慣了,還覺得非常有趣。”
娜娜平靜下來,負手站在一旁,眼睛卻毫不鬆懈的緊盯着我。
雪公子對我說:“這事兒是這樣的,劉衣小姐一開始派去的幾位殺手,全都莫名其妙的在跟蹤克萊蒙多教授的過程中消失了。她走投無路,不知通過什麼渠道,居然找到了血族獵人協會。她執意要殺死克萊蒙多教授家中的所有女眷,甚至不惜污衊她們是血族。”
我問:“不知實情如何?”
雪公子搖搖頭說:“早在克萊蒙多在2018年離開倫敦的時候,血族的人就已經暗中對他進行過調查了。他並非血族,而是一位研究古代語言學的專家。他對已經消失的遠黑山國度語言和文字研究頗爲精深,曾經出版過許多類似的書籍。”
我奇怪的問:“我們難道無需弄清其中原因嗎?”
雪公子面帶嘲弄的笑容,說:“我們從來不問僱主的原因,只要她的理由正當,條件合理,我們便努力爲她達成心願。她如今指責克萊蒙多教授爲潛伏在凡人中的血族,我們需得調查清楚,隨後再根據結果實施恰當的手段。但在調查的過程中,我們派出的兩位血族獵人都神秘失蹤了。因此,我們不得不提升報價,而她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下來。”
我看着通緝令上的男人,他身材中等,面容俊朗,風度翩翩,頗有中年人特有的魅力。
雪公子說:“兩位獵人前期傳到網絡上的初步情報並無可疑之處,他是一位凡人,每天早上七點準時上街晨跑,由於下洋空氣污染頗爲嚴重,因而他換上了輕微的肺氣腫。但這足以說明他絕非血族。至於他豪宅中的女性,據我所知,他一共有三位情·婦,他處理得當,三人之間互不知情。”
我看了看通緝令旁三位女人的照片,都還算是頗有吸引力的女士,我問:“不知這幾位夫人有無嫌疑?”
雪公子說:“不,她們並不是血族,一個比一個乾淨,每一個對陽光海灘都發瘋般的着迷。”
註釋:
魁京——魁京是本國的血族勢力,,又被稱爲“鬼人”。崇尚以氣養血之道,他們並非從人體的動脈中吸血,而是將手指點在人體穴道之上,將人體血液中的陰陽之氣吸入自己體內,加以熔鍊,成爲自身的氣勁。近年來,由於西方血族的入侵,魁京似乎進入了自然消亡的趨勢,他們的信仰和組織,也漸漸銷聲匿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