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圖享樂是人類的天性,炫耀的虛榮也是如此。有些時候,我們之所以追求安逸舒適,難道真的是爲了享受本身嗎?不,我們僅僅是爲了受人豔羨的目光,那名爲虛榮心的罪孽是我們行動之源。
我坐在飛機的頭等艙內,座位寬敞,服務周到,環境舒適,空姐長相甜美,穿得彷彿皇室的服務生一般,不過她們顯然可以再改進改進,比如穿得再暴.露一些,她們衣着如此嚴實,幾乎讓所有乘客都無法感受到自由飛翔的快感。
海爾辛的座位離我們很遠,不過他那一大家子幾乎將整座航班包場。他那位苛刻挑剔的母親正在不停的像服務員問東問西,似乎憑藉這氣勢凌人的態度,就能讓她覺得高人一等似的。我見她這幅模樣,心中一片失落,不再被她貴族的氣質所吸引而動·情。
無策忽然將他的高領運動衫拉起,遮住自己半張臉,我以爲他這是某種引人注目的手段,正想嘲笑他裝模作樣,他又扭過臉,顯然在躲避着什麼人。
我見到一位衣着成熟的職業女性走了過來,坐在走道對面靠窗的座位上,離我們相當近。她一頭長長的波浪髮型,面容消瘦,眼中帶着笑意,有幾分誘·人的風韻,看上去相當得體,又似乎有些造作,她就像是那種應當出現在頭等艙內的體面人那樣,她十分年輕,與無策年紀相仿。
我問:“你認識她?”
無策偷偷摸摸的說:“我以前的同學,但已經好幾年沒見面了,最好別打擾她,免得引起事端。”
我點點頭,說:“不錯!”忽然提高嗓門,喊道:“這位小姐!我們似乎在哪兒見過?”
無策渾身像死人一樣僵直,屏住呼吸,只能用眼睛無聲抗議着。
那女孩兒原本正在用手機自拍,就是在社交網絡上炫耀的老把戲,聽見我的聲音,轉過頭來,見我盯着她看,斟酌着問:“你是在和我說話嗎?”
我說:“沒錯,小姐,我似乎在哪兒見過你?”
她笑了起來,似乎故意的舉起手指,我見到她的無名指上有一枚戒指。
我酸酸的說:“這戒指一定挺貴的吧。”這女人如此貪慕虛榮,連說話時都不忘露財,我頓時對她好感全無。
她愣了愣,說:“對不起,我已經訂婚了。”
我隱約想起來西洋人那一套,似乎戒指戴在哪根手指意味着什麼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理論,我一直懷疑這是賣戒指的人想出來的推銷手段,就像鑽石象徵婚姻恆久遠等等迷信廣告中的謊言。
我於是說:“沒關係,還有機會。”
她哈哈笑了起來,說:“自作多福吧。”她身邊又走來一位四十歲的中年男子,體型高大,頗有男子氣概,見我們兩人隔空喊話,微覺奇怪,問:“小兔,你認識他嗎?”
這暱稱太過忸怩,聞言之下,我渾身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她微笑着說:“沒事,他主動找我說話的,閒聊幾句而已。“
那男人眼神不善,朝我瞪視,我心虛起來,只能心虛的扭過頭。中年男子見我膽怯模樣,冷笑了一聲,坐在“小兔”身邊,柔聲道:“那人找你搭訕嗎?”
她嘻嘻笑道:“別吃醋,我這人可認準你啦,就算你甩都甩不掉我呢。”
隨後兩人就如同吮吸雪糕般擁吻上了。
無策鬆了口氣,用力拉住我的衣領,氣呼呼的低聲嚷道:“你別給我添亂啦!險些把我嚇死!”
我用靈異感知回答:“你曾經暗戀過她嗎?”我記得他回憶往事的時候,曾經說過有一位暗戀的女生,他還自稱暗殺了欺騙她的男人,但我推測那也許是他的幻覺。
他嚇了一跳,說:“別胡猜。”
我於是知道自己猜對了,這讓我露出歡暢的笑容,大聲道:“無策,你說什麼?這位美麗的小姐是你的同學?”
那女人立時停止了親吻,中年男子問:“怎麼了?”女人說:“那人似乎是我的老同學。”
無策腦袋幾乎鑽到了椅子裡,我懷疑他的自制力能否阻止他待會兒把我從飛機上扔出去的衝動。
我嚷道:“什麼?無策?你曾經暗戀過她,天哪,但她現在已經.....你怎麼能這麼想?”
那女子一下子跳了起來,笑道:“無策,真的是你?”
無策滿臉窘迫的站了起來,木訥的說:“宋月,你好。”
宋月高興的說:“真想不到會在這兒遇上你。老公,我給你介紹介紹,這是我的高中同學,他叫無策。無策,這位是我的未婚夫,他叫安家修。”
這名字真是古怪,更稀奇的是,我似乎從這人臉上找到了安國維與安邦德的五官痕跡,這世界不會這麼小吧,還是說安氏兄弟的父親雄風遠揚,四處散播他頑強的種子?以至於他的子孫隨處可見?
無策與他初戀對象的未婚夫握了握手,一言不發的坐了下來,宋月卻興致勃勃,聲音因喜悅而尖銳,她大聲道:“無策,你在哪兒上班呢?同學聚會你怎麼不來呢?大夥兒說起你的時候,都非常想念你呢。”
無策顫聲說:“我辭了工作,現在什麼都不幹!”他這也叫無可奈何,總不見得對她說自己當了血族獵人,更成了吸血的惡魔吧。
宋月“哦”了一聲,眼中流露出同情而又欣慰的神色,通常情況下,無策的回答會讓所有人產生優越感,這又是人性的惡劣之處。
我問道:“不知二位爲何前往朝暉?據在下所知,那兒此刻並不太平。”
安家修露出胸有成竹的微笑,他說:“豈止是不太平,你們知道嗎?朝暉國內此刻到處都是僱傭兵和賞金獵人。這原先封閉的國家已經快成了國際走私貨物交易市場啦。”
我和無策對望了一眼,無策問:“是嗎?這倒是第一次聽說。”
安家修興奮起來,用神秘的口吻說道:“據說他們在朝暉北面的恆雪山發現了大量商業價值非常高的礦藏,似乎還有什麼了不得的墓穴,那兒又死了不少賞金獵人和鼎鼎大名的冒險家,所以現在那兒簡直是三教九流,人滿爲患,整整一座城市都成了龍蛇混雜的地方。”
我笑着說:“別騙人啦,這事兒怎麼一點報道都沒有?”
安家修鄙夷的說:“那是你們活在光明的世界,沒接觸過陰暗的世界。但我卻是黑暗的常客,是一位遊走於規則邊緣的孤膽俠。”
這人說話一套一套的,簡直像是語氣發酸的詩人。
宋月嘻嘻一笑,嗲聲嗲氣的說:“你啊你,就是這麼口不遮攔,又是如此的才氣橫溢。所以我纔會被你騙走了心,連這麼危險的地方都陪你去呢。”
無策皺眉問:“你們打算前往朝暉?前往恆雪山?”
安家修搖頭說:“如果我只有孤身一個人,我肯定是要進雪山闖一闖的。但現在我有了我的小白兔,我可就不能那麼冒險啦。不,我們只不過前往木遙市旅遊,順便在外圍的走私市場上買些新鮮玩意兒,據說他們從那座墓穴中找到了許多不得了的東西,我對此很感興趣。”
我們明白他們兩人不是去恆雪山,同時放下心來。
宋月疑惑的望着我們,問:“你們又是去木遙做什麼呢?”
無策面露惶恐之色,答道:“我們....我們是去.....做生意。”他結結巴巴,語焉不詳,旁人輕易就看得出他在撒謊,而且還編的非常失敗。
安家修問:“你們是去做什麼生意?那兒現在最好做的生意就是軍火和生活用品,當然還有走私那些神秘礦藏的買賣。”
無策支支吾吾的說:“就是....生活用品。”
我道:“算啦,無策,老老實實和他們說了吧。”無策驚恐的瞪着我,我露出沉痛的表情,嘆氣說道:“無策知道你要結婚了,他捨不得你,非要跑來見你最後一眼,隨後他就去自殺....”
無策慘叫一聲,身手如雷,瞬間捂住我的嘴,但爲時已晚。
宋月雙手緊緊壓住嘴脣,眼中滿是嬌羞而駭然的神情,安家修如猛獸般瞪着無策,強壯的身軀如同一面盾牌般擋住了宋月。
過了許久,無策強作鎮定的說:“別聽他的,他在胡說八道。”他驚魂未定,聲音發虛,如此一來,另外兩人反而更相信我的話。
宋月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寂寥,她苦澀的說:“你別糾纏我們啦,我現在非常幸福。”說罷她轉頭望着窗外,不再出聲。安家修重重“哼”了一聲,伸手拉住宋月的手,宋月假裝哭泣了一聲,將腦袋塞入安家修的懷裡,安家修在她耳邊柔聲說着話,機艙內漸漸恢復了平靜。
無策目光中的怒火足以把我烤熟了。
我慘然而笑,悠悠長嘆道:“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無策忽然死命掐住我的脖子,怒道:“你再說!你再說!你險些害死我了!”
我厲聲慘呼,一拳將他推開,我們兩人打鬧了一會兒,直到乘務員見我們兩人實在不像話,威脅說要返航將我們押送警方,我們這才消停了下來。
仔細想想,如果當時真的就此返航,不久之後的災難,也許就不會發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