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追逐嗜血的野獸,那些毒蛇與獵犬,而這些殘忍的敵人正不遺餘力的追捕我的朋友。這是歸於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戲碼,但與以往不同的是,我們這些英雄過於弱小,以至於步履艱難。
我忽然想到:我真是愚不可及,我有無數種方法可以聯絡緹豐王子,只要她意識清醒的話。我可以通過曦太族系的寄生腫瘤與她交談,獲取她的感官信息,就像我在艾倫堡做到的那樣;我還可以通過她在我體內種下的荊棘詛咒與她對話。
我思索半天,決定啓用她的荊棘詛咒,畢竟這樣通信對她而言算不得意外。
我說:“緹豐王子,我是面具,你聽得到我說話嗎?”我能感覺到體內魔法涌動,我設置在耳膜中的那個傳感器官感應到了信息的傳動。
摯友先生與無策齊聲問:“你能和緹豐王子聯繫上?”
“沒錯,我在艾倫堡曾經這麼做過。但現在還請暫時安靜,我需要接收她的聲音。”
等待彷彿千萬年那般漫長,但在某一秒,我的傳感器官發來警告,我大喜過望,接通了通道,聽見緹豐王子動聽而疲倦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她說:“面具?你們還活着?”
我哽咽道:“王子殿下,我們都沒事,能聽見你的聲音,真是小人莫大的幸福。”
她說:“小心四周,格倫德爾的人正在搜尋我,他們也知道你們的樣貌。”
摯友先生點點頭,將大衣的衣角撕下,巧妙的製成幾個臨時的面罩,讓我們戴在臉上,他說:“翻起衣服上的兜帽,這樣能避人耳目。”
緹豐王子有些驚訝,他說:“張先生,你還活着?我見到那個亞洲血族的法術擊中了你,我以爲你已經死了。”
摯友先生說:“我受了些傷,但還能支撐。你怎麼樣,王子殿下?”
“和你一樣,我用魔血治癒了傷口,但失血過多,魔力所剩無幾,我催眠了幾個遊客,套上了他們的衣服,這兒人山人海,他們暫時找不到我。”
真是幸運至極,緹豐王子也許有神佑護體?雖然此刻已經很晚,但這兒依舊人頭攢動,不知道這反常的現象是什麼原因?
緹豐王子說:“深夜恰巧有個大型的噴泉音樂會,這城裡滿是閒的發慌的情侶和閒漢,所以他們至今仍未散去,若不是這樣,我恐怕很難倖免。”
格倫德爾設想的非常周到,但具體實施的時候卻出了亂子,他們沒想到科技博覽園會有預料之外的活動。
摯友先生問:“你可以定位緹豐王子嗎?我們儘量先匯合,之後再想法逃脫。”
此乃小菜一碟,她體內有我埋下的寄生腫瘤,只要我離她在三百米之內,我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她感受到的一切。有些時候,當我留在協會的豪宅內值班的時候,我會開啓監視窗口,慈愛的看着緹豐王子生活中的一舉一動。她起牀時的慵懶,她洗漱時的優雅,她更衣時的羞澀,她沐浴時的好奇,她玉如意般的手指劃過嫩滑的肌膚,伸向她那.....
正在我出神回憶往昔美好時光的時候,摯友先生忽然給了我一拳,我小聲慘叫,奇道:“閣下怎知在下有何心事?”
他說:“你這副欠揍的表情我已經司空見慣,一見之下,就知道你多半沒想什麼好事。”
我心懷憤懣,感嘆世人心懷叵測,謗議誣陷,由此可見一斑。但此時情況不妙,我無暇計較這等小事。
緹豐王子笑了起來,心情似乎好了許多,她說:“我正站在噴泉表演廣場的最裡面,當心些,綠鬼、格倫德爾與那個亞洲血族正四處找我。如果遇上他們,千萬不要應戰。他們每一個都擁有與我完好時相似的力量。”
我說:“保重,王子殿下,我們這就趕來。”隨後我關閉了通信。通過荊棘詛咒維持的通信需要耗費緹豐王子的魔力,雖然微乎其微,但她重傷未愈,我們還是謹慎些爲妙。
人羣漸漸稠密起來,我見到噴泉廣場上行人有如奔流,熙攘不絕,絡繹往來,大型音響設備產生優美而悠揚的音樂,在廣場上空環繞。隨着聲音悄然擴散,廣場正中的數十道噴泉水柱五彩繽紛,變化多端,一會兒旋轉,一會兒激射,一會兒又相會交織在一塊兒。音樂與奇景相得益彰,完美融合。
看臺上站滿了人,廣場的保安和警·力正在阻止行人入場,防止踩踏悲劇的重演。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空子,鑽入廣場裡頭,在不遠處,我忽然感到一絲令人膽寒的氣息。
就像是臨淵盤踞的毒龍,或是匍匐草叢的猛虎,那危險的敵人正在默默尋找他的獵物,飽含着危險信號的信息素正在他不經意間散發出來。
我朝那邊望去,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他是一位擁有綠色眼珠的中年歐洲人,穿着綠色的大衣,表情有些急躁,但又壓抑着強烈的殺意,他不時扭頭尋找,一旦發現相似的目標,他就會毫不費力的擠開人羣,朝那邊走去。
我說:“綠鬼。”
摯友先生也發現了他,他謹慎的點了點頭,說:“萬分小心,他擁有毒蛇般敏銳的感覺。我們最好不要靠近他。”
我不敢苟同。
我仔細觀察周圍的動向,我可以判斷出他的目標。前方有一位披着大衣的高挑的女孩兒,用兜帽遮住腦袋,看不出真實身份,但看起來相當可疑。
我可以阻截他。
人羣穿梭流動,擾亂了他的心神,只要我與人羣氣息同步,我能在無形中來到他的身邊,隨後用手掌劈掉他的腦袋。
我不動聲色的將聲音傳入他們兩人腦中,我說:“我去殺掉他。”
無策張大嘴巴,想要喊叫,但摯友先生一揮手,一團氣流讓無策閉上了嘴。他用同樣的方式傳遞信息,說道:“你有把握嗎?”
“80%以上的成功率,我根本想不出不動手的理由。”
他眨了眨眼,默許了我的行動。我將他倚靠在我身上的重量全交給無策,默唸語言,消去氣息,朝綠鬼走去。
所謂的殺氣,或者說殺意,按照我的理論,也是信息素的一種。
當你的目光注視着某人時,你會傳遞出某種微乎其微的能量,你的呼吸會產生變化,心跳也是如此,你的大腦將勾勒出那人的形象,從而造成微波的異常,凡此種種,難以盡述,皆會在無知不覺的情況下散發出去。
情緒越強烈,信息素就越是明顯,你所關注的目標就越能察覺到你的意圖。殺意是最顯著的信息素的一種,訓練有素的殺手可以抑制或加強殺意,從而達到種種目的。
我默唸:天涯歸雲處,無霞亦無塵。
我盯着“綠鬼”,我想要殺他,但我的呼吸沒有紊亂,我的大腦屏蔽了微波,我調解目光的能量,將其降低到無法察覺的地步。我像個平常人那樣走了過去,腳步雖快,可無人曾稍稍注目過我。
湊熱鬧的觀衆繞着綠鬼走來走去,他們遮掩了我的意圖,即使綠鬼的感知如同蜥蜴毒蛇般警覺,他也絲毫沒有注意到異常。
這爲貪念所困的獵手,正在走向自己佈下的陷阱,爲自己掘起墓碑的泥土。
他來到那位女孩兒身後,女孩兒沒有發覺。他是個出色的獵人,就像我一樣,令獵物麻痹大意,毫無防備。
他正打算伸手觸碰女孩兒,辨明她的身份時,我的手掌從他的後脖頸切入,從他咽喉處斬出。
說到利刃的鋒銳程度,按照我個人的琢磨,一般來說只有兩個衡量標準:厚薄、硬度。
材料越薄,硬度越高,刀刃就越是鋒銳。
但薄的程度頗有講究,概括來說,不能小於切割目標之間的主要物質間距,比如說厚度僅有原子半徑的利刃無法破壞敵人的分子,因爲對這柄刀刃而言,分子之間的間距如同宇宙般廣闊,它很難命中目標。
至於硬度上的講究,物質密度越大,刀刃破壞力越強。在切割的過程中,利刃材料的構成不能受到破壞,否則將功虧一簣。切割到一半,利刃碎裂,那可什麼都完了。
我的手掌就是一柄又硬又薄的利刃,理論上說,我可以藉此割斷任何血族的喉嚨,除非目標是洪水先民,或者他們身上罩着力場護盾。
綠鬼的腦袋如同帽子被強風吹落般掉在地上,我扶住他,讓他慢慢坐倒在人羣中,拾起他的腦袋,將它塞入他的大衣裡頭。人羣並沒有注意到我們,他們正如同天下所有看熱鬧的人一樣心無旁騖,而我們之前又是如此的悄無聲息。
他們是睡夢中的沉睡者,無法見到清醒的來客。
我走回去和他們兩人會合,無策興奮極了,用竭力壓低的聲音說:“我不明白,綠鬼怎麼如此不堪一擊?”
摯友先生說:“並非他不堪一擊,面具,讓我看看你的手。”
我嚇了一跳,趕忙讓手掌恢復原狀,慢吞吞的遞了上去,摯友先生瞧了一會兒,目光閃爍,露出喜悅的微笑,他說:“你練過無形劍氣嗎?”
我死命搖頭,說:“在下一無所知。”
摯友先生有些沮喪,沉思着說:“不是鐵布衫的功夫,也不是無形劍氣。面具,這是怎麼回事?”
我知道瞞不過去,只能老老實實的說:“我的手掌能變得如同鑽石般堅硬,趁着綠鬼分神,我冒險一試,果然得手。”
摯友先生點點頭,說:“我現在明白你是如何殺死那些魔黨的小血族的了,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談,不要耽擱,讓我們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