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往日的翠竹園是格外寂靜的,死氣沉沉,今日偶有幾聲咳嗽,多了些許人氣。
窩在榻上的陸慎行喝了口水,緩解還有點疼的喉嚨,他扒扒潮溼的頭髮,換了個姿勢,眯眼去看背對着他立在窗前的沈城。
“222,我要看沈城的世界。”
隨着陸慎行的意念,他的眼前有一片荒蕪,毫無一絲生氣。
“別告訴我,任務進度還是0。”
系統的聲音之後,荒蕪之地放大,在那些堆積的亂石裡,陸慎行看見了一株小草,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小草細細的,應該是剛長出來不久,但是總比沒有好,陸慎行還沒安慰好自己,就踩到坑了。
“叮,陸先生,一秒前,你觸發了H級任務。”
陸慎行在心裡譏笑,“我怎麼不知道?”
系統似乎是屏蔽掉了陸慎行的負面情緒,“叮,請陸先生在十分鐘內,從目標那裡獲得三句讚美。”
陸慎行面色難看,要是那什麼系統在他面前,他要把零件一塊塊拆了,拿大錘子砸成渣。
他跳下榻走過去,裝作隨意的口吻,“堡主,你覺得我怎麼樣?”
沈城轉身,犀利的目光掠過,凝視一瞬,斂了那一絲情緒波動,“吵鬧,愛捉弄人,好甜食,心有城府,睚眥必報。”
陸慎行眼角一抽,兄弟,你說這麼多,有意思嗎?
“堡主,你能不能誇誇我?”
沈城聞言,投過去一個古怪的眼神。
這會,繞是臉皮比牆厚的陸慎行都有一點尷尬了,好在沈城沒有停留就挪開了。
沈城棱角分明的脣微啓,“很好。”
陸慎行笑了,“還有嗎?”
沈城頷首,“很好。”
陸慎行無言以對,“……就沒有別的?”
沈城蹙了眉,似乎碰到了困難,在他看來,很好就是最好的,再無別的能替代。
時間到,任務失敗,黑着臉的陸慎行領了隨機掉落的懲罰,出門找三姑要了份活,挑大糞澆菜去了。
憨厚的中年人不好意思的杵在菜地一頭,“十一啊,這是我的活,還是我自己來吧。”
“大叔,這活我必須得幹。”陸慎行皮笑肉不笑,他的鼻子裡塞着兩團棉花,聲音嗡嗡的,“爲了讓世界變成美好的人間。”
小孩笑的好滲人,中年人搓搓胳膊,好奇地問道,“被堡主罵了?”
陸慎行沒回答,抄起和自己身高不成比例的大糞瓢潑出去,嘴裡還在哼唱“只要人人都獻出一點愛”
中年人覺得八成是腦子出問題了。
陸慎行在菜地澆菜的事沈城知曉了,他把自己關在書房,半個時辰後,桌上堆放了好幾本書。
食指按了按眉心,沈城往椅背上一靠,“喚流火來。”
虛空響起迴應,“是。”
流火來的很快,聽到沈城的問話,他啊了一聲,面色怪異,“堡主,你是問屬下,如何去讚美一個人?”
沈城不語,算是默認。
“這個簡單,比如你很可愛,你笑起來真好看。”流火笑道,“內容其次,主要是真誠。”
沈城揮手,流火揣着一肚子疑問離開 ,半路遇到未央。
“是十一。”
未央輕描淡寫的幾個字讓流火內心震驚,又覺得是意料之中,他哼哼兩聲,“你怎麼這麼確定?”
未央撥開被風拂到眼前的髮絲,“女人的直覺。”
流火下意識脫口而出,“爲什麼我沒有?”
未央冷眼,“你也是女人?”
流火一扭腰,未央直接施展輕功,找了個地方去吐了。
傍晚時分,陸慎行帶着一身臭味回來。
候在那裡的三姑問了句,“堡主是不是說了什麼?”
陸慎行嗤了一聲,“說我很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沒有注意到三姑臉上無法形容的表情。
“十一啊,三姑眼睛不好使,你能不能幫我去摘點蒲桑果。”
“明日吧。”
陸慎行不等三姑再說什麼就快步走了,他草草沖洗完換了身衣衫去打掃臥房,把那幾件小玩意兒一一擺放好,拿布擦拭乾淨。
背後猛地傳來動靜,正神遊的陸慎行嚇一跳,他放下布,嘴裡咒罵了句。
沈城低頭,“甚?”
有清冷的氣息噴在額頭,陸慎行皺眉,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出現了。
不可能,他立刻否定自己突然竄出來的猜想,太荒謬。
爲了打破微妙的氣氛,陸慎行隨手一指,“堡主,這個真好看。”
沈城掃了眼那個小泥人,沉默着拿起來摸摸。
在給沈城更衣時,陸慎行踮着腳,大概是站了一下午的原因,有點發軟,他沒站穩,脣不經意擦過沈城的臉。
他一臉無事的拿着換下來的衣服離開,心跳的頻率被夜風乾擾,依然是不尋常的跳動。
沈城怔愣在那裡,伸手去摸自己的臉,腦子裡閃過什麼,他沒抓到。
這一夜,陸慎行還是失眠了,腦子裡亂七八糟推成一團,一會是辛涼的臉,一會又是沈城,來回變換,竟然詭異的重疊了。
他驚駭的睜着眼睛,就像患了精神分裂症一樣,翌日頂着兩個黑眼圈出去。
蒲桑長在山崖邊,紅彤彤的,看着好吃,其實酸澀無比,根本難以下嚥。
將摘到的一顆丟進竹簍,陸慎行忽然察覺出不對勁,他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一股力量推下山。
晌午,堡主懷裡抱着一身是血的人回來,周身的煞氣讓幽龍堡人心惶惶。
流火和未央,以及其他幾位堂主都焦慮不安,誰也不想去記起那個雨夜的夜晚,雨水都是鮮紅的。
有性子急躁的問,“十一不會死吧?”
流火呵斥,“閉嘴!”
未央抱着胳膊,“就怕他死不了,活不成。”
“堡主怎麼會那麼中意那孩子?”也有還算冷靜的,指出不明的地方。
“這得問堡主。”
幾人沉默下來,他們心知肚明,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孩子從三石山掉下去,就算神醫方滸在世,都不一定能把他從死神手裡奪回來。
翠竹園籠罩着揮之不去的寒氣。
望着氣息時有時無的小孩,沈城一言不發。
“岑音谷處在極寒之地,那裡常年開着曼蟻花,只要將他帶去,就有一絲希望,但是路途遙遠,最快也要半月。”花伯沉吟道,“在這之前需要內力渾厚之人護住他的心脈。”
這天下間,論內力,誰也比不上面前的男子。
沈城抱起陸慎行,往密室裡走去。
花伯出聲提醒,“堡主可要想清楚,渡入內力的途中如果稍有不慎,你自身難保。”
沈城腳步不停,石門合上的那一刻,花伯聽到了飄來的聲音,“若無他,滾滾紅塵,了無生趣。”
當夜,三姑坐在小院裡,就像是等待被判··刑的犯··人,有釋然,也有對死亡的畏懼。
夜深了,涼意席捲,三姑打了個寒戰,她忽然擡頭,“堡主。”
沈城一步步走近,“爲何?”
三姑如實回答,“他是你的劫數。”
沈城的眼中不見絲毫波瀾,語聲平淡,“即便是劫數,那也是本座的事。”
三姑猶豫要不要將羊皮紙上的內容說出來,耳邊傳來一聲,“不是他,本座早已了了此生。”
那裡麪包含着悲涼和對塵世的冷漠,太過真實,良久,三姑恍然,她長嘆道,“看來是我錯了。”
又嘆了口氣,三姑擡手,一掌向自己面門拍去,下一刻,身子飛出去。
“你的命是他的,生死由不得你。”
天剛擦亮,三石山下,有輛馬車停在一旁,不知停了多久。
馬車裡,沈城的面容憔悴,長卷的眼睫垂下來,蓋了一片黑色陰影。
沈城從懷中取出小泥人,放進陸慎行的手心,握緊他的手指,許久,沈城俯··下··身子,脣貼上陸慎行的手背,喉結震動,嗓音嘶啞。
“本座等你回來。”
在馬車裡待了很長時間,沈城走下來,他的眼中翻涌着黑暗,深不見底,“本座要他活着。”
花伯背部生起涼意,他沉聲道,“老朽盡全力。”
從此,翠竹園又回到了最初的死寂,那些花草樹木和園子的主人都在等一個人。
兩年後
江湖紛爭依舊不斷,還是那山,那水,那人。
三石城的好仁客棧裡喧譁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
武林各大門派都在這聚集了,他們扎堆滿嘴唾沫星子亂飛,談論的是同一樁事。
幽龍堡堡主大婚,新娘何許人也?
二樓,右側靠近走道位置的桌上,一襲黑衣的少年慵懶地倚着椅背,俊逸不凡。
旁邊站着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子,她將樓下的那些聲音聽全,不確定地詢問,“公子,我們還去幽龍堡嗎?”
“當然。”少年把玩着手裡的小泥人,勾了勾脣,“凝香,備份大禮。”
作者有話要說:⊙▽⊙時光機走起,長大了就能做很多事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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