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郭宋坐在書房內看書,妻子薛濤端了一盞參茶過來,已到深秋時節,需要給丈夫補補元氣了。
“薇兒學畫怎麼樣?”郭宋放下書笑問道。
知夫莫若妻,若是別人,或許是在轉彎抹角打聽劉採春的情況,但薛濤知道,丈夫真的只是在關心女兒。
“學得很認真,感覺她又重頭開始,重新打基礎,採春教她書法,教她運筆,這很關鍵,水墨的意境就在於墨色濃淡,運筆就是基礎,加上自身的天賦,薇兒會有出息的。”
“看樣子她遇到了良師。”
“確實如此,夫君趕緊趁熱喝了吧!”薛濤把參茶放在桌上。
薛濤暫時還不想和夫君提劉採春之事,時機還不成熟,提得過早只會適得其反。
郭宋將參茶一飲而盡,放在桌上笑道:“不錯,今天燉得好,火候很足。”
“那我就不打擾夫君了。”
“不急!我們說說話。”
薛濤坐了下來,抿嘴笑道:“夫君是想問我爹爹的事情吧!”
郭宋一怔,“你怎麼知道?”
“我能猜得到,夫君現在應該在關注這方面的事情。”
郭宋略一沉吟便明白了,“你爹爹找過你了?”
薛濤冷笑道:“他寫信給我,讓我幫王家說說情,結果我回信罵了他一頓。”
“你怎麼說?”郭宋饒有興致地問道。
“我寫信告訴他,選良相則國家興,擇奸相則國家亡,事關天下百姓安康,怎能爲了一己之私來求我?”
“說得好!”
郭宋鼓掌大笑道:“將來我也一定遵從這個原則。”
薛濤一怔,“難道現在不是嗎?”
郭宋微微笑道:“如果天下統一,百姓安定,確實是要從天下百姓利益爲重,要選賢良而遠奸佞,但現在還不到那個時候。”
郭宋見妻子目光更爲疑惑,又笑着繼續解釋道:“倒不是說現在就可以選奸佞,不是這個意思,只是現在賢良還不是第一位,現在需要穩定河東,所以這次一定要河東世家中挑選參事,讓他們在朝中有利益代表,這是一種平衡,非常重要,所以要儘量在河東世家中選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人。”
薛濤點點頭,“按照這個標準,我父親就差了一點,他在河東的人脈不行。”
郭宋笑了笑道:“其實岳父大人的人脈和威望是足夠了,但他身體不行,他不能累,我覺得還是資政更適合他。”
薛濤心中感動,她輕輕點頭,“夫君說得對,爹爹不能再累着,他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
次日一早,潘遼被郭宋請到了官房,他躬身行禮道:“卑職參見殿下?”
郭宋一擺手,“有事和你商議,請坐吧!”
潘遼坐下,郭宋也坐到他對面,對潘遼道:“我們先說說題外話,過幾天就是秋收了,按照慣例,所有官員和學生都要去收麥,你回頭給司農署說一下,讓他們像去年一樣編制計劃,參事堂商議通過後儘快頒佈。”
“卑職記住了!”
郭宋這才把三份履歷書放在桌上,緩緩道:“薛長壽辭職已經快十天了,繼任者要儘快定下來,我考慮了三個人選,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潘遼接過三份履歷細看,一份是王紘,一份是裴諝,一份是溫佶,他微微一怔,沒想到溫佶也在備選名單中。
“殿下決定是河東世家嗎?”
郭宋點點頭,“必須是他們,關中有了杜佑,河東還沒有人選,對他們是一種輕視,這樣會造成離心,我們要考慮河東世家的感受。”
潘遼暗暗嘆了一聲,韋渙還鑽頭覓縫想進參事堂,壓根就沒有他的機會,獨孤立秋的機會也沒有,只有河東世家。
他想了想道:“從資歷和威望來看,王家和裴家平分秋色,他們兩家任選其一都可以,溫家相比較他們兩家,弱了一點。”
“問題就在這裡,選王家,裴家不服,選裴家,王家不滿,你也知道這兩家一直就不對路,很難從兩家中選一人。”
潘遼這才明白晉王殿下的心思,原來晉王殿下選的是溫佶,真是出人意料啊!
郭宋負手走了幾步又道:“其實我還有一個考慮,裴王兩家都是天下世家,家族性太強,他們首先都會先考慮自己家族的利益,然後纔是公利,這一點我不能接受,相反,溫家家族性比較弱,他們更會從整個大局或者河東的利益來考慮,我覺得這纔是關鍵!”
潘遼知道自己必須要表態了,他沉吟一下道:“溫家其實個很好的平衡,據卑職所知,溫家和王家、裴家以及薛家的關係都很好,殿下選溫佶,或許王家和裴家都會不滿,但卑職相信,他們最後都能接受。”
郭宋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一切都要從‘平衡’兩個字來考慮,我考慮了近十天,最後才覺得溫佶最合適。”
“殿下爲何不考慮薛資政,他的威望可比溫佶更高,也更合適。”
郭宋搖搖頭,“他身體不行,還是做資政最合適他。”
“如果決定選溫佶,殿下就儘快拍板吧!”
郭宋笑了笑道:“我找你來商議,是想聽一聽不同的意見,你可不能順着我說。”
潘遼也微微笑道:“其實卑職已經說了,如果用溫佶,裴王二人肯定都不滿,韋渙也會不滿,他就不提了,但從長遠看,裴王兩家需要表達自己利益的時候,他們纔會意識到,其實溫佶真是最合適的人選。”
.........
郭宋隨即命人去把溫佶請來,前兩天的會面中,溫佶已經欣然同意加入晉王府,成爲郭宋的臣子,只是他的具體職務還沒有定下來。
“殿下找我?”溫佶走到門口問道。
“快請來!”
郭宋笑眯眯請溫佶進房坐下,又吩咐茶童上茶。
“恐怕溫使君暫時回不去太原了。”
溫佶立刻明白過來,“殿下已經安排好了卑職?”
郭宋點點頭,“我打算從戶部司中把涉及農牧的一塊抽出來,包括司農署、畜牧署、棉麻果油署、農技院以及相關的農產品粗加工,像磨粉、釀酒、榨油、羊毛、皮革、農具製造等等,這一大塊挖出來成立一個農部司,由你來負責。”
“卑職明白了,殿下是讓卑職出任農部司郎中?”
“不僅僅是農部司郎中,同時加知政事,出任參事,在參事堂中負責農牧業。”
溫佶一下子愣住了,居然是把相位給了自己,這不是把自己放在火上烤嗎?裴家怎麼辦?王家怎麼辦?
半晌,他苦笑道:“殿下這個任命讓卑職無顏去見裴諝和王紘了。”
郭宋肅然道:“這是出任國家重職,和私人交情沒有任何關係!”
溫佶滿臉慚愧,立刻起身行禮道:“感謝殿下信任,卑職定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郭宋點點頭,“明天一早上任,農部司官署已經準備好,明天杜司馬會陪你上任,他是兼任吏部司郎中,相關各署的官員都會集中見面。”
“卑職明白了。”
郭宋又笑道:“你只能新年再回去了,趕緊回去寫信給家族吧!具體上朝時間,注意事項之類,回去好好問一問兒子。”
溫佶點點頭,“卑職告辭!”
郭宋走到門口對溫邈道:“把你父親送出去!”
父子一起向官署外走去,走到晉王宮大門,溫佶盯着兒子的眼睛質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溫邈撓撓頭,“前兩天殿下問過我。”
溫佶心中惱火,狠狠瞪了一眼,“好小子,這麼重要的事情,你居然瞞着我?”
溫邈一臉爲難,“爹爹,我必須保密,你是知道的.......”
溫佶也知道不能責怪兒子,他臉色緩和了不少,又道:“我當然知道,我也沒有真的責怪你,但我不明白,爲什麼晉王殿下要單獨成立農部司?難道是專門爲我量身打造?”
“這倒不是,成立農部司的決定在太原時大家就討論過了,晉王殿下當時說得很清楚,這幾年所有的部司都要爲征戰天下服務。
他說打仗無非就是錢和糧,所以農業和畜牧業極爲重要,應該單獨拉出來,之所以遲遲沒有動,因爲葡萄酒是軍俸重要來源,葡萄種植和戰馬養育一直是由軍方直接管理。
晉王殿下想把葡萄種植從軍方手中拿回來,但軍方一直反對,現在鹽稅佔了軍俸絕大一部分,那麼把葡萄種植拿回來就沒有反對意見了,恰好父親這時任職,所以父親接管新的農部司就順理成章。”
溫佶沉思一下道:“聽你的口氣,好像軍方居然有權力阻止晉王移交葡萄種植?”
“爹爹有所不知,葡萄種植從開始一直就是軍方在管,種植人也是士兵,包括釀酒,軍方反對並不是針對晉王殿下,而是針對參事堂,晉王殿下當然一句話就可以決定,但他要考慮軍方的感受,考慮軍方的利益,需要統籌考慮,其實軍方去年就被說服了,要不是吐蕃入侵鹽場,農部司早就成立了,也不會拖到現在。”
“我明白了,有什麼事情,晚上再詢問你吧!”
溫佶拍拍兒子的肩膀,轉身要上馬車。
溫邈忽然叫住父親,“爹爹,裴家和王家怎麼處理?”
溫佶想到這件事就一陣頭疼,他真不知該怎麼辦纔好。
“那依你看呢?”
溫佶反問兒子道:“你覺得該怎麼辦纔好?”
溫邈想了想道:“父親不如回去馬上寫兩封信,在晉王令正式下來之前,給他們二人好好解釋一下,他們就有心理準備了,不至於那麼失落。”
這個辦法不錯,溫佶又連忙問道:“晉王令什麼時候下來?”
“如果不涉及軍令,那麼按照慣例,晉王令一般都會在下午申時正頒發!”
申時正就是下午四點整,時間還來得及,溫佶點點頭,上馬車走了。
溫邈着實有點擔憂,父親從未接觸過農業,究竟能不能勝任農部司郎中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