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船也只是比乘坐馬車稍微舒服一點,沒有那麼顛簸,不過河面上水汽大,到了下午,船艙就會變成很悶熱,衆人打着扇子,坐在窗前,期盼着拂過河面而來的一點點涼風。
郭宋的兒子郭錦城卻沒有和母親坐在一起,他和師父李泌坐在第二艘船上,對他來說,旅途只是換個地方讀書而已。
和他們乘坐同一艘船的,自然還有李泌的老妻盧氏以及幾名丫鬟。
郭錦城正在認真地練習書法,李泌用扇子指着遠處一座城池笑道:“錦兒,你且放下筆,看看那座城池,你的家鄉!”
郭錦城連忙放下筆,向遠處望去,果然看見了一座城池。
“師父,那就是靈武縣?”
李泌點點頭,“靈州郭氏就是你的家族,雖然你爹爹和家族矛盾很深,但你祖父的靈位還在宗祠裡,以後你有機會還是要去拜一拜。”
郭錦城想了想道:“我去靈武縣郭家,必須得到爹爹的同意才行。”
“那是當然,你爹爹不肯原諒郭家,必然是有緣故,我們不能草率行事,如果你爹爹覺得你可以去,他會默許。”
“爹爹默許會是什麼表現呢?”郭錦城又問道。
李泌微微一笑,“比如你說想去靈州看看,你爹爹答應了,而且沒有特別叮囑你不能去郭家,這實際上就是默許,明白了嗎?”
“徒兒明白了!”
郭錦城又問道:“師父,我們會不會還會搬家去長安?”
李泌一怔,“你怎麼會想到問這個問題?”
“是阿姑告訴我的,她說太原只是臨時歇腳之地,最多一年兩載後,我們就要搬到長安去了。”
“這個......”
李泌遲疑一下道:“確實有這種可能,不過以後形勢會怎麼走,我也不知道,只能說你阿姑所言有點道理,但不能明確時間。”
停一下,李泌又語重心長道:“你要記住,作爲世子,很多事情你不能隨便表態,別人就誤以爲這是你爹爹的意思,雖然你現在年紀還小,但爲師也要早早告訴你。”
“師父教誨,徒兒記住了。”
“繼續寫字吧!我不打擾你了。”
郭錦城又提筆蘸墨,全神貫注地開始寫字了。
........
船隊在嵐州合河縣靠岸,衆人在這裡又換乘馬車繼續向東南方向進發,有數千騎兵護衛,這一帶地勢平坦起伏,牧草豐美,盛產毛驢、騾子等牲畜,而且呂梁山脈在這一片也比較破碎,溝壑衆多,形成了幾條穿越呂梁山的巨大溝谷,穿過呂梁山後,便進入太原府了。
這倒是一條走水路進入太原府的捷徑,郭宋也發現了這一點,便決定在合河縣建立物資中轉重地,修建巨大的倉庫羣,利用水陸聯運,向太原府輸送糧食。
另外,太原府的官辦鐵礦也在嵐縣,李懷光的一萬多士兵戰俘目前就在這裡開礦冶煉。
五天後,歷時半個多月的家眷隊伍終於抵達了晉陽縣,乘船還是比較慢,走陸路的騎兵和駱駝隊伍已在幾天前先一步抵達太原。
一路從荒無人煙的西部過來,忽然進入了熱鬧繁華的大城市,所有人的精神都振奮起來,坐在窗前欣賞外面的街景。
他們從西城門入城,正好經過太原西市,這裡酒肆客棧密集,寬闊的廣場上人流如潮,各種各樣的建築或者大氣磅礴,或者精美雅緻,格外吸引衆人的眼球。
“娘,你快看那座小樓,好美啊!”郭薇薇指着一座裝飾華麗的三層小樓驚喜喊道。
小樓上掛滿了燈籠,拉出長長五彩綢緞,格外絢麗多彩,這應該是一組建築羣,小樓只是其中一座建築。
薛濤看見大門處站着幾個懷抱琵琶的樂姬,正笑吟吟地迎接進門的客人,門頭上方的大牌匾上寫着‘瓊音坊’三個大字,她忽然明白了,這裡應該是樂坊。
“薇薇,這裡是樂坊。”
“樂坊是什麼?”郭薇薇一臉茫然問道。
獨孤幽蘭笑道:“樂坊就是表演歌舞、音樂的地方,也有很多人家的女兒在這裡學習彈琴。”
“娘,我也想來這裡學習彈琴。”
“不行!”薛濤一口斷然拒絕,“你想學彈琴,娘可以教你,或者請一個樂師上門教你,但你不能來這裡。”
“爲什麼?”
薛濤板着臉道:“沒有那麼多爲什麼,不行就不行!”
郭薇薇小聲嘟囔道:“可我喜歡這裡的熱鬧嘛!”
獨孤幽蘭摟住她細嫩的肩膀,柔聲給她解釋道:“你娘主要是考慮到這裡人來人往,不安全,你爹爹殺了很多壞人,那些壞人不敢招惹你爹爹,但他們可能會傷害你,薇薇明白了嗎?”
“我知道了。”
郭薇薇依偎在獨孤幽蘭懷中,滿臉委屈道:“還是二孃好,我娘整天兇巴巴的,從來就不肯好好和我說話。”
薛濤心中又好笑又好氣,這個小傢伙被她爹爹寵壞了,要是自己再寵她,她就該上天了。
不多時,車隊抵達了太原府迎賓館驛,太原府館驛佔地有近百畝,是天下第二大館驛,僅次於長安鴻臚寺驛館,最多時,曾住過西域三十幾個小國的上千名賓客。
太原府長史薛凡親自來迎接高官家眷,尤其王妃和世子也在這裡,他更不敢怠慢。
太原號稱大唐北都,達官貴人們在這裡購置了大量府宅,元家建立新朝後,沒收了大量府宅作爲官宅,河西軍攻佔太原,又將這些官宅悉數接手,目前太原府手中的官宅有上百座之多,足以安置河西過來的高官和他們家眷。
官宅雖然已經分配好,但還需要本人購置其他物品,目前大家只能暫時住在迎賓驛館內。
衆家眷們聽說官宅已分配好,都按耐不住內心的激動,紛紛向官員要了地址,準備結伴去看宅子。
這時,薛凡來到薛濤的馬車,躬身施禮道:“下官太原府長史薛凡參見王妃!”
薛濤認識薛凡,薛凡當年出任華州刺史時,來過幾次薛濤家中,和父親關係不是太好,但薛濤也知道,薛凡是爹爹的叔伯兄長,是自己的大伯。
薛濤淡淡道:“都是自己家人,大伯就不用這麼客氣了。”
薛凡心中大喜,薛勳和家族反目,但他女兒卻沒有敵意,那就好辦了。
他嘆息一聲道:“王妃有時間去薛家看看吧!祖父、高祖的牌位都還在宗祠呢,替你父親去拜一拜,哎!希望你父親也能早日歸來。”
“他會回來的,有時候他只是說說氣話,祖父祖母的墓不都在太原嗎?”
“對!對!我也期待他回來的那一天。”
薛凡不再多說,他對薛濤道:“晉陽宮已經準備好了,按照使君的安排,請王妃和世子入住晉陽宮。”
“我夫君不在太原嗎?”
“他前些天去了蒲州,過幾天就回來,請王妃安心住下來。”
這時,一隊千餘人的騎兵疾奔而來,爲首之人正是內務軍統領王越,他翻身下馬,上前行禮道:“卑職王越,特來護衛王妃去晉陽宮。”
王越是郭宋的心腹,常常來府中彙報情況,和郭宋的家人都很熟悉,薛濤見到了熟人,一下子心安了很多,她點點頭笑道:“那就麻煩王將軍了!”
薛濤又對薛凡道:“過些天有時間,我會來薛家看一看,到時候再和大伯聯繫。”
“薛府一定開大門歡迎王妃!”
數十輛馬車啓動,在一千騎兵的護衛下,浩浩蕩蕩向晉陽宮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