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過近代史的人,恐怕都不會對喜峰口陌生。
這裡承載着一段令人熱血沸騰的往事,讓無數後人爲之慨然,也爲之嘆惋。
抗戰時期,東瀛對華夏實行了武器禁運政策,造成除了官方之外的抗戰羣體武器嚴重不足,其中以馮玉祥將軍的西北軍爲代表。爲了解決這種困境,他選擇了一批工匠,鑄造了中國傳統的長柄砍刀,始有大刀隊的存在。
到後來,西北軍分支二十九軍在燕京附近進行抗戰,其中的手槍隊便是一隻裝備大刀的組織。正是在這喜峰口一役中,二十九軍給了東瀛軍隊迎頭痛擊,甚至讓東瀛軍隊將這批大刀神化爲青龍刀,並熱衷於與繳獲的大刀合影,由此可見一斑。
此處還有一段有趣的過往,那就是喜峰口一戰後,東瀛自開國後對西方世界的盲目崇拜遭遇了一次挫折,軍人佩戴的西式軍刀完全無法與大刀抗衡,引起了政界譁然,從而引發了東瀛軍刀制式的改良,從裝飾性更強的西方制式重新回到了東瀛*的制式上,也算是華夏爲東瀛盲目摒棄華漢影響之下傳統的一次還擊。
只可惜,今日華夏對傳統的漠視實在是令人心痛的,或許正是因爲這種心痛,幾位老爺子將這次盛會選在了喜峰口,這也是秦錚對簡若寧吐槽之處。
見面會後,秦錚沒有隨其他人一道回紅袖添香,而是被老頭子拉上了汽車,一路向着喜峰口而去。要知道,喜峰口並不能算在燕京範圍內,一來一往時間極長,當車到達目的地時,秦錚已經快要睡過去了。
這不怪他,如果你怎麼問老頭子都得不到迴應的話,也會覺得這段行程窮極無聊的。
被老頭子踹醒,而後帶到了喜峰口上,這裡在大淩河改道後已經成了一段河道,兩岸高崖相對,下面便是因水位下降而露出的水下長城,也是當年二十九軍奮戰之處。
英雄之地,令人心生敬畏,秦錚居然忘了繼續詢問老頭子事情,而是全身心感受着這裡激盪的英雄氣。
只可惜,大刀隊雖然勇武,卻怎麼也頂不過飛機大炮,更頂不過連續十三枚炮彈都是啞炮的內部積弱,最終撤出了這裡……
“我的恩師,就埋骨此處。”老頭子看着眼前流過的大淩河說道。
秦錚一愣,問道:“那不就是我的師公?”
“嗯,”老頭子點點頭,“二十九軍刀術教習,喜峰口一戰的殿後者,英魂常在。”他望着兩岸高崖遙遙行禮,似乎在祭奠着自己的恩師,又似乎在祭奠着那依然激盪的民族之魂。
秦錚也跟着老頭子後面遙遙行禮,不管是對方的身份,或是對方曾經做過的事情,都值得他生出敬意。
行完禮,老頭子找了塊石頭坐下,沉思起來。
秦錚則靜靜站在一旁,這個時候老頭子的心情恐怕不會很好,還是不要插嘴的好。
既然帶他來了這裡,自然會交代一些事情,他不急。
“我是沐危樓,也就是雛蜂,你是知道了。”良久,老頭子悠悠說道。
秦錚點點頭。
“雖說死在這裡的那個人是我的恩師,但我並沒有見過他,因爲在我出生之前他就已經捐軀了。”老頭子說道,“但是在那之前,他們向這裡開拔時,曾經遇到過一對前來勞軍的夫婦,爲了給自己一身本事留下條根,他就把自己畢生所學記錄下來,送給了這對夫婦,也就是我的父母。”
“十幾年後,我出生了,戰爭也已經漸漸離我們遠去,可是當我被父母帶到這裡,聽他們說起那段歷史時,那種感染力是局外人無法理解的,因爲他們沒有經歷過這一切,而我的父母則是看着這些人走上了戰場,也走上了一條九死一生的道路。那個時候,無論是他們,或者是我,心裡都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成爲恩師一樣的人,不怕苦難、不必生死。”
老頭子一笑,問道:“是不是很中二?”
秦錚聳聳肩,你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中二了,我還有什麼好說的呢?不過他能理解老頭子當時感受,換做是他,也一定會被當時的氛圍感染,甚至也會將延續這些前輩的意志作爲自己的夢想。
這種夢想放諸現代,或許會被很多人嘲笑,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唯有這些,才真正稱得上華夏之魂。
秦錚這一兩年也常常上網,看遍了那些躲在屏幕後面的“鍵盤俠”們,他們指摘一切,他們揭穿一切,醫療過失也好,軍人暴力也罷,這些都是一點點被他們放大,最後似乎只會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些都不可信,唯有那些用鍵盤衛道之人才是真正的義士。
這些真正的義士並不是現代的產物,而是從古到今從來最不缺乏的東西。古代的清流議政、東林黨、復社,哪一個不是現代的鍵盤俠,當他人在前面打生打死時,他們可以高談闊論,當敵人最終踩進了家門,他們卻只能畏縮着看這些侵略者凌辱自己的家人,搶奪自己的財產……而當這些人退出去後,他們不會是擊退對方的急先鋒,只會是用名節逼死那些被凌辱者的衛道士,甚至成爲對方的鷹犬。
這些人的代表叫做錢謙益,一個秦淮藝妓柳如是都願意以身殉國,他卻說什麼“水太冷”……或許他的仕途是不如願的,或許他的屈從也是無可奈何的,但這些真的就是從惡的正當理由麼?
秦錚自身是從不辱罵軍人、警察或是醫生的,因爲當一個人身處危險時,真正會伸手相救甚至奮不顧身的人不在鍵盤後,那些人或許可以生造出一個民族魂的詞語,卻永遠不能把它掛在自己身上,他們不配。
老頭子對秦錚是瞭解的,看秦錚如此,就知道他心中有了想法,繼續說了起來。
“本來我是可以做一個正常成長的兒童的,只可惜浩劫之中,父母不幸,我就成了徹徹底底的孤兒。不過即便萬貫家財全無,父母和我依然捨命保全了恩師的遺物,並在此時開始了修行。再往後數十多年,我終於有所小成,投身戎旅,最終被首長看重,漸漸成了所謂的軍中砥柱。”
“在這個時候,我遇到了兩個困難。其一是個人勇武似乎已經完全喪失了存在意義,其二則是現代的力量對比已經不再完全依靠武器和戰爭,更重要的是信息,是情報,是那些虛無的東西,正是因爲這個困難,我和慧心創立了‘龍魂’,當然,還有一位參與者就是那位狐仙,只可惜我們都已不在了。”
“我們想創造一個清平的社會,這個理想或許可笑,但我們卻付出了無數心血。作爲龍魂的創始者和執行人,我們出生入死,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活躍着,努力挖掘着可以保護華夏的東西,可當我們繞了世界一圈又一圈,消滅了無數心懷叵測的對手之後,才發現家門口居然盤踞着無數的蠹蟲,他們正像千百年來一樣,蠶食着這個民族的根基,那一刻,我們的失望無以言表。也正是因爲這種失望,狐仙做了很過分的事,最終離開了龍魂,也離開了軍方,而我和慧心則力圖將龍魂散步到這個國家的每個角落,希望可以將那些蠹蟲全都揪出來。”
“他們是誰?他們有很多名字,有很多分割,夜歌豪門也好,五姓七望也罷,哪一個沒有在其中摻一腳?就算是國家着意開發的夜歌,他們都敢直接叫板,妄圖把夜歌崛起作爲自身再起的踏板,也正是因爲要壓制他們,讓夜歌不至於成爲他們的掌中玩物,陳嘯虎、李百味自請南下,壓住了他們的探頭,但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那就是喬風骨再也無力維持我們在燕京軍方的勢力,最終被逼到了夜歌。”
“到這裡爲止,我們徹底沒有了反戈一擊的力量,龍魂也漸漸被他們分化,最後成了一個個小的組織,把控在各個勢力的手裡。偏偏在這個時候,我迎戰東瀛劍客取勝,卻身受重傷,被他們徹底算計了一把,只能倉皇出逃,直到前些日子,陳嘯虎才幫我洗刷了這段冤屈,讓我在幾天得以出現。”
“逃亡之後,那些人以慧心一個女子不可以執掌國之利器爲由,要收回我們手中僅有的一部分龍魂。爲了保存哪怕一丁點力量,原本有機會重回燕京的喬風骨放棄了迴歸,接下了龍魂的重擔,也就有了你今天所見的龍膽。這是我欠他的。”
“而在逃亡中,我遇到了一個年輕人,她跟我提到了一種想法,我發現這種想法或許可以挽救我們苦心支撐的局面,於是給了她相當大的資助,讓她開始了自己的第一步。後來,她遇到了另外一個志同道合的人,令人一起完成了我的囑託,機器出現了……他們一個叫蘇青詩,一個叫秦一清。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個一直潛藏在你大腦中,卻不肯對我明示身份的女人就是她吧?”
秦錚感到自己情緒忽然出現了波動,但這不是他造成的,而是蘇青詩帶來的影響。
“她說,沒能保護好機器,沒能完全按照你的計劃去完成,她沒有臉見你。”秦錚複述着蘇青詩的話。
老頭子笑了起來,說:“她做得已經很好了,最起碼,她留下了後路,而且把這些後路交給了你,交給了一段段機緣巧合。姑娘,不要向我道歉,當年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成了現在不生不死的樣子……”
“是沐危樓對不起你。”
老頭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