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山不高，說到底也就是丘陵，不過對於長年嬌生慣養的學生來說也足夠了。
尤其是當他們開進大門後不久，車輛突然停下來，然後齊柱把他們全都趕下車的時候。
齊柱說：“歡迎你們來到餘山駐地，爲了表示迎接，這裡的領導們都在山上的操場上翹首以待，希望你們不要讓他們失望！”
這待遇也夠了，學生們當然很開心地表示不會讓領導們失望的，但是把人趕下車是做什麼？還有，人下車之後，車怎麼開走了？難不成接下來的山路要大家徒步前進？
齊柱笑了笑，說：“根據指示，你們正式進入訓練中！一小時後，我會在操場恭候你們，大家加油！”說完，他瀟灑地坐上了身旁開過的一輛軍車，和幾個教官有說有笑地絕塵而去，留下一羣學生傻愣愣站在那裡，一時半會兒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開玩笑的吧？”豆豆看看遠望並不高，近看很要命的餘山。他的體力，能支撐到一半就不錯了。
秦錚嘆口氣，說：“走吧，一小時有點緊張啊。”說完，他就開始沿着山路小跑起來。
這點路途難不倒他，也難不倒活蹦亂跳的老華。看到秦錚率先開動，老華也一拉豆豆，就跟着秦錚向山上跑去。
有這三個人帶頭，學生們終於意識到眼前這一切並非玩笑了。其實前三天的訓練看似簡單，不外乎站軍姿、踢正步、搞隊列而已，但真實目的卻只有一個，就是讓大家知道什麼叫軍令如山，這個時候撒潑打滾都不會有用了……
多少人腸子都悔青了，怎麼就鬼迷心竅上了那輛車？當時想辦法開個假條，或者撞個腫包，哪怕吃點瀉藥躲過去也不至於面對這麼要親命的任務啊！
但後悔歸後悔，事到如今已經指望不上別人了，大家只好拎着大包小包跟了上去，咬着牙開始了他們心中的萬里長征。
紀綱就鬱悶了，現在他才知道秦錚真心是爲了自己好，可惜他沒聽。看看身邊巨大的旅行揹包和旅行箱，他心中響起了慘絕人寰的哀嚎！
緊接着，他屁股上就捱了一腳，路旁站崗的小兵終於找了耍威風的機會，厲聲喝道：“還不快走！”
紀綱趕緊拉着兩個巨大的箱包，屁顛顛向山上挪去。
山路不算崎嶇，畢竟休整過，只是爲了方便軍人們訓練，故意繞了圈子。
魯迅先生說過，這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可是他沒有說的一點事，這世上一旦有了路，走的人就傻了，忘了不是路的路。有了現成的道路指引，學生們全都老老實實沿着道路奔跑，絲毫沒有在意繞圈子帶來的麻煩。
跑出一公里後，秦錚發現了這一點。他回頭問老華和豆豆：“你們知道操場在哪裡麼？”
豆豆搖搖頭，老華卻爬上路邊的石頭四下看，然後指着一個方向說：“我看到旗子了，就在那邊。”
果然，秦錚沒有猜錯，按照山路去跑的話，這班學生打死也不可能在限定時間內到達。這不過是到達軍營後的第一個下馬威而已，教官們打算借這個由頭給學生們好好上一課。
這年頭兒，連樸實厚重的軍人都開始耍小心眼兒了！
“不能這樣了，”看着後面落下一大截，氣喘吁吁甚至有些已經噙着淚花的學生們，秦錚說道，“我們抄近路吧！”
對於秦錚的想法，老華和豆豆從來不持反對意見。
於是，藉着老華的觀察和秦錚的判斷，他們迅速找到了方向，然後站在路邊，揮手攔下了連隊的同學們。
秦錚這幾天出盡了風頭，也有了一定的影響力，看到他站在路中間，大家紛紛停了下來，想看看他有什麼打算。
“同學們，”秦錚說道，“相信你們已經注意到，我們正在走的道路是有問題的了。這是軍營裡平整出來的道路，本身就是在不斷繞圈，按照這個路線走下去，我們很難在規定時間內到達！”
“那又怎麼樣？”有學生提出了疑問，“難道我們罷工不幹了？軍訓也是算學分的誒！”
秦錚搖搖頭，說：“我沒這個意思，不過我和老華、豆豆一起找到了一條近路，相信能夠節省體力和時間，不知道大家願不願意跟我們一起走？”
大家面面相覷，猶豫起來。
是的，他們都心動了。有人說利用工具是人類從動物演化成高智能物種的進步，但這也代表人類比其他動物更加懂得如何省時省力，抄近道則是這種智慧的完*現。
但是，這樣會不會讓教官不高興呢？會不會反而受到處罰呢？他們並不清楚，所以立刻有人反對起來，認爲大家應該按照教官說的去做，而不是耍小聰明。
帶頭髮對秦錚的男生叫黃明，屬於讀書有些讀傻了，卻又認爲自己有大智慧的人。這樣的人有幾個鮮明特徵，首先是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強，對於出盡風頭的秦錚他早就很不喜歡了；其次是覺得只有自己的方法是正統思維，別人的思維都是異端邪說，對於愛耍聰明的秦錚他早就很不喜歡了；再次是認爲自己那麼大智若愚，應當成爲大家馬首是瞻的角色，對於頗有威信的秦錚他早就不喜歡了……
總而言之，黃明不會認同秦錚的想法，因爲對讓人嫉妒的秦錚他早就不喜歡了，起源大概是那天在林慧心面前嶄露頭角的是秦錚，而不是他。
秦錚又不是暴君，沒有這種非我即你的不要臉思維，他自動略過了反對自己的學生，衝其他人說：“如果大家願意，就跟着老華和豆豆前進，我會在後面等等還沒到達的同學，給你們殿後。”說完，他衝老華和豆豆點點頭，兩個人就一頭扎進了道旁的林木中。
很多學生稍稍猶豫了下，就跟着兩人的背影消失在林木當中。
秦錚則坐在了路旁的石頭上，他剛纔已經迅速點算了一下學生們，發現還差幾個，於是等待一下。
看到雲淡風輕的秦錚，黃明就覺得心裡有氣，他沿着山路繼續向前跑去，身後跟着大批不願意打破規矩的學生。不過在黃明心裡，已經打定一個主意了，這是他多年做好學生養成的慣性思維，那就是到了操場，一定要好好打打秦錚的小報告！
一瞬間，山路上就剩下了秦錚一個人，他看了看腕錶，估算了下時間，然後繼續等起來。
果然，人們都是喜歡抄近道的，沒有了黃明的干擾，後面幾個學生都直接扎進了林木中，躡着隊伍的腳步向前走去。
十分鐘以後，秦錚纔看到紀綱氣喘吁吁地出現在視野中。
“早就跟你說了，就是不聽。”秦錚笑呵呵走過去。
看到秦錚，紀綱神色一木，立刻就要假裝成一點都不累的樣子。可惜他現在已經有點摒不住氣了，剛故作瀟灑的憋住，立刻就強烈地咳嗽起來……秦錚搖搖頭，上前幫他又拍脊樑又撫胸口，才順過氣來。
紀綱臉上很掛不住，有點鬱悶地問秦錚：“你幹嘛？看我笑話麼？”
秦錚覺得這傢伙太沒救了，都這地步了還不依不撓，故意裝出猙獰神色，說：“我是打算趁着沒人揍你一頓。”
紀綱嚇一跳，抱着箱子就想跑，卻被腳下的臺階絆了一跤，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嘆口氣，秦錚從他懷裡接過了箱子，說：“算了，不欺負你了，我找到條近路，要不要走？”
紀綱有些驚訝地看看秦錚，但還是點點頭，他實在無法想象在無人幫助的情況下，自己最後會累成什麼死狗樣兒。
“乖！”秦錚笑着把他攙起來，幫他綁緊了揹包綁帶，以免行動時叮鈴咣啷徒耗體力，然後帶着他走進了林木中。
軍營建在山上，自然會把山地的特徵充分利用起來。
而林木是最好的野戰訓練地形，所以裡面也建起了相當多的設施。
比如打靶場，比如實戰演習場，比如……領導們偷閒的場所……
夜歌鄰近水鄉，水源豐富，餘山樹林中也有一條小河，順着山勢流淌下來，在林木中匯聚成一個活水湖。今天是明兮大學學生們前來實訓的日子，這裡的軍人大都被拉去大軍區參加軍演，不但各種訓練場空了下來，連領導們的日程都空了下來。
於是，小河旁就聚集了十幾個老頭子，正在悠閒地垂竿釣魚，順便拉拉家常。
山林不大，汽車來了又去，聰明點的學生帶着隊伍喊口號打氣，不聰明的學生一邊奔跑一邊罵孃的聲音紛紛傳了過來，雖然不大，但也能夠分辨。
“哦？那些學生來了？你們怎麼不去看看？”一個老頭側耳聽着，向身邊幾個中年人問道。
一箇中年人笑呵呵地說：“喬老，每年都看，還沒看膩味啊？說實話，我從一開始就不同意什麼學生參加實訓，一個個都是半吊子，還要我們浪費地方和時間，不值當啊！”
“就是，”另一箇中年人附和着，“子弟兵比他們強多了，看他們幹嘛？”
喬老笑着搖搖頭，說：“你們這些人啊，眼皮子太淺！古人說十年磨一劍，那麼久的日子，難道還不能看到一兩個出類拔萃的？早跟你們說要多讀書，有些事情啊……”他忽然收住話頭，警惕地看向不遠處的林木中。
大家循着他的視線望去，全都瞠目結舌了。
不遠處的林子裡，正有一個個不太好辨認的色塊移動着，也只有這些職業軍人才能注意到，那是一個個穿着迷彩服的人。
“不是都去軍演了麼？怎麼還有人在？”一箇中年人嘀咕着。
隨着他一聲嘀咕，忽然有道人影破開林木鑽了出來！
這是個高大的男生，看樣子也不過十八九歲，正拖着一個弱小的男生往前跑，一邊跑還一邊衝身後喊：“都快點啊！就剩半小時了！”
說完，他們倆看都沒看這羣老傢伙一眼，就消失在對面的林木裡。
然後，讓老爺子們開眼的時刻到了，二三十個學生組成的隊伍堂而皇之地從他們眼前跑過！
“這……這怎麼回事？”一箇中年人趕緊摸出了電話，嘴裡嘟囔着，“不是剛到麼？怎麼就開始林地穿越了？”
一隻蒼老的手按住了他的電話，喬老衝他搖搖頭，笑嘻嘻地說。
“有趣，實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