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才和猴山裡二度聯手,在花城的周邊鄉村推動產業轉型經濟、循環經濟、產業升級,他們的眼光瞄準了被遺忘的“周村”。
與周村相鄰的幾個村莊,在李茂才和猴山裡的推動下,引企進村,按照規劃有序推進。半年後,原先密密麻麻錯落有致的城中村,悉數被夷爲平地,兩年後,一棟又一棟嶄新的大樓拔地而起,一座又一座新型產業園區在周村周邊順利落戶,一條條瀝青馬路規整悅目,幾千年世代農耕的農民搖身一變,成了園區的股東。農民住進了現代化的高樓大廈,徹底告別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的農耕生活。
而周村,還處在半農耕時代,年輕人到周邊上班,家裡的老年人守着自己的一畝三分菜地,以種菜賣菜爲生,以養魚爲業。
李茂才帶我們驅車來到周村,看到的情形是:周村還是和從前一樣,村民住着低矮的老房子。狹窄的巷道兩邊,破敗的民房裡租住着南來北往的務工者。
我和李茂才、潘小婉、李凰芹、王東盛、李草兒下車駐足觀望着這片被城市隔開的城中村,路邊孤零零的電線杆上,卻纏繞着剪不斷理還亂的電線,有時候會讓人擔心,纖細的電線杆能否撐得住那麼多電線的拉扯,或許正是那些散向四面八方的電線,在扶持着電線杆的站立。這種典型的城中村色彩,幾乎所有的打工者都很熟悉。
李凰芹說:“看到這種房子,我就想起了我的曾經的過去,剛來羊城那幾年,我們到處流浪,一年要搬幾次家。城中村就是打工者的棲身之家,我們每幹掉一個城中村,本地村民是得了實惠,打工者卻不得不離開這些廉價的棲身之所。”
“漂泊無望之人,永遠在沒有家的境況中流浪。”潘小婉感慨道。
“你們想說什麼?想表達什麼?”我問。其實,李凰芹和潘小婉都沒有我的流浪經歷豐富。我最理解流浪者的處境和艱難,因爲,我從十幾歲就出門流浪,在流浪中結識朋友,在流浪中獲得經驗,纔有幸幫助一個個流浪者建築穩定的家園。
這次考察,我和潘小婉、李凰芹形成了一致想法,周村我們只做改造,不要毀滅,要給流浪們留下一片廉價的蝸居。
這個想法,暫時沒有得到李茂才的認同。過去,李茂才在大拆大建中嚐到了甜頭。拆一片富一片,換得破舊成高樓,看得見的政績,叫得響的名片。他逐級高升的不二法則就是拆拆拆、建建建,在拆建中享受成功的喜悅。
第二次對周村的考察,非常特別。李茂才竟然租來直升飛機,和我們一起翱翔在花城的上空。飛機飛到周村上空時,向下俯瞰,驚奇地發現,周村方方正正的窩在裡頭,寒傖得很。
李茂才指着周村說:“昨晚我想了想你們那天提出的設想,開始我認爲你們三人是出於對外來務工者的同情,是個人情懷作祟,滋生的扶貧想法。現在,我也想留住周村、留住鄉愁,具體改造方案,我委託城建規劃協助你們一起弄。記住,要弄出嶺南風格的味道來,弄出城中村的特色來,弄出可供遊覽、休閒的價值來。”
沒等幾天,李茂才和猴山裡召集區、街道、城建、規劃部門開協調會,決定改造周村,建設周村。
街道辦書記周保宮在會上報告說:“周村是我們整個街道的碉堡村,村裡村民大都一個姓,都姓周。說起來我也是周村的,應該是一個大家族。周村長期以來,被周氏兄弟把持着,街道幹部的話一般都左耳進右耳出,沒拿街道幹部當回事兒。”
猴山裡問:“村裡的那幾個土皇帝,我們不要去信奉。要敢於在他們頭上動土。如果想鬧事,就趁機把他們拿下。”
“拿下?沒那麼容易。幾屆街道書記都想把他們拿下,可拿下的不是周氏兄弟,而是街道書記自己呀。這兩個人,苦心經營,在各級行政和執法單位,都有自己的心腹,他們既聽命於周氏兄弟,又爲周氏兄弟撐起了保護傘,這兩個害羣之馬,想除掉他們,難啊!”街道辦書記周保宮說。
“我就不信這個邪,我們先派規劃組進村,搞勘測性調研,再出臺規劃,然後通過招投標進村施工。”李茂才說。
“這個,恐怕會遇到阻攔,不過,可以試試。我想成功的機會不大。”周寶宮說。
“不是試試,一定要做,一定要敢做,誰擋道就扳倒誰。”李茂才說。
在李茂才的授意下,潘小婉派去了勘測組,進村當天,就被攆了出來。
看來還真是邪門啊,潘小婉向李茂才彙報後,李茂才調來30多名安保一路護送勘測隊員進村。進村工作不到半個小時,周漢民出現了,他兩手叉腰,盛氣凌人,問:“來我們周村,也不打個招呼,誰叫你們來的?”
帶隊負責人是工程監理劉詩文,提起劉詩文,他也是憋着一肚子窩囊氣受命出征的。論資歷,他和潘小婉、董小婉、李小丫、林俊峰、鄺志軒是一起招聘進來的,十幾年來,他們都曾經獨當一面,成爲集團公司各個領域的封疆大吏。唯獨這個劉詩文,在企業監理、工程監理這兩個崗位上一干就是十幾年,沒有挪窩,一直原地踏步踏。
說老實話,劉詩文這個人不怎麼圓滑,一根筋似的,喜歡擡槓,我們都叫他“擡槓哥。”
“擡槓哥”劉詩文眼見周漢民如此狂妄,目中無人。他最反感這種人,懟回道“我們又不是你周村的人,幹嘛要向你打招呼。”
“你到了周村,就得向周村的領導打招呼。”
“那你到了海南,是不是要主動向海南的領導打招呼啊?你到了上海是不是要向上海的領導打招呼?”
“是啊,不不不……不是。”
“不是就對了。你可以不打招呼,我爲什麼要打招呼?這不是美帝國主義的雙重標準嗎?”
“……”周漢民無語了,一下子被“擡槓哥”繞進去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站在原地摸着腦袋。“擡槓哥”接着說:“你呀,頂多是個村官,村官在我們眼裡,小得很啊。”
周漢民急了,說:“別瞧不起我們村官,在這個地界兒,我的腳一抖動,這地上也得顫幾下。”
“擡槓哥”被周漢民逗笑了,他一樂,哈哈大笑:說“你小子抖兩下子,我數數看這地能顫幾下。來來來,你抖抖,抖給我看。”
周漢民被氣得不行,正要發作,周漢武來了。周漢武來後,看了看“擡槓哥”這氣勢,三五個人被幾十名全副武裝的安保護衛着,就知來頭不小。不能輕易得罪,於是推開周漢民,換着一副笑臉問道:“你們是哪裡來的?”
“我們是哪裡來的,這個對你們很重要嗎?”“擡槓哥”回答說。
“當然,我怕你是臺灣來的間諜,美國來的間諜,所以必須問清楚。”周漢武說。忽然覺得這樣一說有些不妥,忙改口說:“我是開玩笑的啦,只是希望你們告訴我,看看我們有沒有合作的可能,配合的需要。”
“好的,既然你這樣說,我就你們區裡和建設規劃局的文件給你看,再告訴你我們是哪裡來的。”“擡槓哥”見周漢武始終一臉和氣,也想緩和氣氛,藉機下臺。因爲他知道這幫流氓說不定以不明身份爲藉口,扣留他們。就把包包裡頭的紅頭文件交給周漢武,說:“我們受市建設規劃局、白雲區的雙重委派,來你們周村勘測,爲你們周村量身定做新農村,怎麼樣?不歡迎?”
“哪裡哪裡,歡迎歡迎。”周漢武接過紅頭文件,看了看。臉上忽然由陰轉晴,連說:“對不起、對不起,誤會了。歡迎歡迎。要不,到我們村委去坐坐,先喝茶,再工作,如何?”
劉詩文一想,今後來搞改造工程,少不了合作。先去拜拜碼頭,拉拉關係,是必要的交際步驟,於是就說:“那好,我們先坐下來好好聊聊。”
劉詩文一干人去村委後,看不到村委的牌子,只看到門上掛着:“周村企業集團”的招牌,進屋後,牆上掛滿了鄉鎮和街道、各職能部門送來的錦旗,牆上櫥窗裡獲得的各等榮譽也有不少。
坐定後,禮節性的寒暄一陣,周漢武說:“敢問你們來測量,是爲我村做什麼規劃?”
“這個要勘測後待定。不過我來時,我們集團公司的水總和潘總都定了調調,原則是不破壞原有建築,對周村進行保護性改造,要把周村改造成適宜居住、適宜觀光旅遊、適宜休閒度假、適宜創客作業、適宜文化教育的新農村。這五個適宜,基本就是五個板塊。”
“那好,這個對我們周村百姓算是一件好事,對我們周村企業集團來說,您幫忙想想,有沒有商機?”周漢武問。
“那當然有,你想啊,周村東西長八公里,南北寬三公里,這麼大的範圍,一旦開工,需要很多公司通力合作才行。劉詩文說。
“很多公司,不不,回去告訴你們領導,所有的工程,我們周村企業集團都能做,我們土建國家二級,裝飾裝潢也是國家二級,只要你們的規劃一出來,我保證啥都能做。”周漢武說。
劉詩文一聽這話,就是典型的排外心理。也不好明說,只得說:“到時候,有你們忙活的,你就把心放進肚子裡吧。”
“那敢情好、敢情好。以後希望合作愉快!中午我們一起吃中午飯,你們初來乍到,我爲你們接風洗塵,如何?以後需要什麼幫助,儘管提。”周漢武說。
“不了不了,我們公司有紀律,不得隨意接受請吃請喝。”劉詩文說。
“唉呀,到周村來了,豈有不喝酒之說?紀律算個球,別管他,公司領導說,我替你們兜着。”周漢武說。
“那不行,我們不能違背紀律。周主任,我們改天吧,今天我們要試工,第一天要開個好頭。”劉詩文說。
“那行,改天就改天。”周漢武說。
劉詩文離開周村企業集團後,心裡七上八下,把遇到的情況電話告訴潘小婉,潘小婉說:“先別理他,我們做我們的。”
劉詩文帶着一班人在周村的田間地頭,從東到西,從南到北,歷時一個月完成了勘測任務,然後把獲得的面積數據和環境位置準確地描繪成一張周村村級地圖,交給規劃組,算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劉詩文也因高效務實的作風,被欽定爲周村項目具體負責人。
一個月後,周村建設規劃出來了。我們派工程隊進駐周村時,被周村企業集團的馬仔打傷十多人,工程不得不停下來。
我親自到周村交涉,周氏兄弟閉門不出,不和我打照面。
後來,經過街道幹部的協調,十多人的醫藥費和誤工費算是給了。公司報案了,轄區派出所以各種理由不立案,我們不得不聘請律師與周村打起官司來。
幾個回合下來,人困馬乏,不想陷入其中。我們把遇到的阻力和困難向李茂才和猴山裡彙報,李茂才說:“沒想到,周村是一個由多重保護傘護着的黑村,這些黑惡勢力不打掉,想發展也很難。”
沒辦法,李茂才調集了兩百多個保安護送工程隊進村施工,沒想到,一場聲勢浩大的村民集體靜坐、上訪、寫聯名信的鬧劇,把李茂才搞得十分狼狽。
我們經過調查發現,大多數不明真相的村名是被周氏兄弟裹挾的。我們問一個老人,爲什麼去靜坐,老人說:“我們靜坐一天周村企業集團給我們兩百塊錢,這樣,我就去了。”
還有人告訴我們,寫聯名信簽字,每個人簽字後,當時就有一百塊錢,這樣一算,五六百個人簽名,周氏兄弟就開銷五六十萬,這算是下了血本了。
最讓人氣憤的是,市裡派下去的工作組也有人被打了,而且還打成了腦震盪。“溪雲初起日沉閣,山雨欲來風滿樓。”李茂才意識到,這個周村的黑勢力非除不可了。這正是——
黑雲壓城城欲摧,
不拍蒼蠅事成灰。
自古黑家官欲反,
當除惡霸明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