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秋山

真金事父至孝,這等忤逆事,自是想都不敢想的。我心裡明白,就不再探問。回府後,恰好接到普顏忽都的來信,她有意同我一起探望伯顏傷勢。普顏忽都是安童之妻,別速真的親嫂子,她們的丈夫,一個遠征在外,一個回朝蒙冤,想到兩人的可憐光景,我心裡也不是滋味。派人去伯顏府上遞了帖子,卻遭婉拒,別速真在信中委婉提及:伯顏閒居在家,謝絕一切來往,如今傷情已大好,勿要憂心。他這番舉動,自是做給皇帝看的,想到伯顏這般決絕,探病一事只得作罷。

忽必烈也曾向我問起伯顏,我如實回覆,他聽了只是笑笑,並不多言。伯顏雖已洗清冤屈,卻並未復職。皇帝究竟如何想法,讓人摸不清頭腦。修歷一事照行無誤,雖是漢臣總領此事,然而得皇帝重視,阿合馬一時也不敢在經費上爲難諸人,饒是如此,我還是向太史院捐出一份錢款以作支持。忽必烈聞知也甚是欣喜,特意命我署領太史院事,作爲名義上的都總裁官。我知此舉不合常制,力辭不受,而衆臣並無反對意見,皇帝又極力委任,便只得應下了。

既然領了官職,即便是個虛銜,我也不敢怠慢。修歷諸臣因各有本職,確認好分工後,只旬日在太史院集議,商討工作進展,平日各負其責。而我,也只是在集議時親臨現場督導進展。

太史院集議與中書省宰相圓議並無二致。此次集議,我攜慕之一同前來,進了堂屋,便被諸臣讓到首座。看到年近古稀的許衡坐在我下首,一時心下不安,欲請他上座,老先生卻好言謝絕。

“自初次見先生,至今已有十年。先生還是這般風骨清朗,精神矍鑠。”我望着許衡笑道。

老先生笑着擺擺手,他鬚髮斑白,臉上的皺紋也綿延成一道道溝壑,因爲年長,少了幾分當年的迂執,多了幾分通達隨和的況味。這幾年因阿合馬迫害,他被迫請辭回鄉,卻也未見困頓潦倒,反而更顯淡泊自如的氣質。

十年前正是安童拜相的時候。這十年來,他以稚齡,從怯薛長榮膺首相,兢兢業業數載,終因小人讒害,被迫遠調邊陲;而我呢,自那時遠嫁畏兀兒地,先後遭海都、八剌虜獲,幾經流離纔回返元廷……這十年,漫長得仿如一個世紀。

“公主過譽了。”老先生笑着擺手,“修歷之事得公主支持,吾等幸甚。”他說完,張文謙、王恂等人紛紛附和。張易也笑道:“公主慷慨資助,如此義舉自古未有,深爲吾輩景仰觀瞻。”如此又引來一陣附和稱讚。

我擡手止住,而後問:“我朝土宇曠遠,規模遠超前代,各地風俗各異,修歷一事自不可全然因襲舊例。如此,諸位有何籌劃?”

諸人聞言,面面相視,而後還是許衡開口,他摸摸鬍鬚,望向角落裡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官員:“若思,你把前番議定的規劃向公主詳述一番罷。”

官員點頭,應聲出列,向我拱手一拜:“臣郭守敬,見過公主。”

聽到這個名字,我最初並未多想,默默觀望他片刻,腦中忽然出現一絲閃念:郭守敬,這可是郭守敬呀!難道諸人眼下所修,就是日後大名鼎鼎的《授時歷》?

修歷諸人中,許衡、張文謙、張易負責總體規劃,王恂和郭守敬則是實際骨幹。王恂身兼太史令,精於算術,負責曆法推算;郭守敬此時爲工部郎中,領同知太史院事,由於實勘經驗豐富,主持儀器和觀測。兩人各擅其長,分工明確。郭守敬,那個得以享譽世界的天文學家,應該是他不錯了。

歷史與現實奇妙的耦合正在於此,想到這裡,我心裡也不禁肅穆起來,正色打量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官員,言語間更多了幾分尊敬:“久聞先生才名,陛下也時有提及。今番算是有幸得見了!”

郭守敬這才稍稍擡眸,他與王恂師出同門,容貌氣質卻大相徑庭。在諸位官員中,可以說是最不起眼的一位。他面色黧黑,應是常年從事實地測勘所致。然而行止間卻自有一番沉穩幹練的氣質,話語不多,卻也未見侷促,反而更顯出一番從容自若的篤定。忽必烈對他賞識有加,不是沒有緣由的。

“陛下恩遇,臣莫能忘。”他只淡淡回了一句,轉而說到正事上來:“歷之本在於測驗。開元年間,僧一行編《大衍曆》,令天下測量,書中見者凡十三處;今疆域比唐猶大,應廣設測點,行四海測驗。臣等估算,測點應不下二十七處,東至高麗,西極滇池,南逾朱崖,北盡鐵勒,宜設監侯官一十四員,分道而出……”(1)

依他所言,元廷疆土遠勝前朝,各地日月交食分數不同、時刻不同、晝夜長短不同、日月星辰離地面距離不同……若不分赴各地測驗,必出現差繆,修歷便毫無意義。據他估測,各地測點,北到西伯利亞,南至南海,西到川滇,東抵朝鮮半島,即便不考慮西部四大汗國,也稱得上囊括四海。

我雖不懂天文歷算,但對基本地理常識還算粗知,元朝疆域東西向橫跨數個時區,南北各地的太陽高度角和晝夜長短也迥然各異,各地情況自是不同。郭守敬所言的確有據可循。

我默想半晌,而後道:“郭太史所言有理,吾並無異議。然此事關係重大,仍待奏請陛下。若聖上有疑,吾自會爲諸位代言。”

諸人得我保證,亦是欣喜。而後,郭守敬進獻測繪所需儀器式樣,並向我一一講明:“測驗所需儀器,凡十六件。金代所餘圭表、渾儀,多已毀壞,亟需改造重製。餘者,簡儀、候極儀、立運儀、仰儀……亦待添置……”

有些儀器,乃郭守敬獨創,雖未見實物,已有明確圖紙。我於此自是外行,便看向他人:“郭太史所呈儀器,諸位先生以爲如何?”

“郭太史所慮周詳,”王恂見許衡示意,進言道,“測驗冬、夏至時刻,二十八宿距度、各地時刻、全天星表等所需儀器不同;此次修歷,吾等擬廢除上元積年,以萬分爲日法,更有郭太史創制的‘招差法’……歷算之理異於前代,測驗儀器亦當有別。吾等故無異議。”

許衡聽罷,也笑道:“敬甫(王恂)、若思(郭守敬)皆劉太保高徒,深得真傳,歷算測驗之事皆由老朽擔待把關,公主無需過慮……”

說到歷算儀器,我更是不甚知曉。即便王恂和郭守敬詳細解釋,也不是一時半會便能領悟。許衡看出我的顧慮,爽快地出言擔保,我才稍稍放心:“如此,修歷之事,有勞諸位,若陛下同意,吾必一力支持,果有沮擾之事,但說無妨。”而後,又轉顧郭守敬,“待郭太史所制儀器得成,吾也有意觀覽一二,還需郭太史從旁講解。”

他微微一怔,而後欣然應下:“公主所託,臣自當奉命。”

……

修歷之事有條不紊地進行,朝政也照常運轉,待到八月末,皇帝和百官又準備啓程,從上都回返。

皇帝一行離開夏都後,第一處納鉢便是南坡店,稍事休整後又一路南下,先後經六十里店、雙兒廟、泥河兒、鄭谷店等地,待到野狐嶺,又停駐幾日。此地山林茂密、草木豐美。遼金元等遊牧民族有春水秋山的習俗。春季於水泊處縱放海青鷹捕捉天鵝,秋季則入山林射鹿伏虎。皇帝車駕至野狐嶺,便命人駐紮下來,準備秋山圍獵。

野狐嶺上樹木繁多,時已入秋,山嶺上竟已顯出五彩斑斕的奇藝色澤:不耐寒的樹種已枝葉發黃,片片金輝在秋風中招搖閃爍;經霜而紅的楓樹上紅雲陣陣豔如烈火;四季常青的松柏仍是鬱鬱蔥蔥。連綿起伏的山嶺上,顏色錯落有致,卻像一副精巧繪製的工筆畫。

山林裡瀰漫着秋日的寒意。雖是南下,天氣也日漸轉冷。我的身體不耐氣溫驟變,又勾起了舊日的肺疾。羣臣百官縱馬圍獵,我也只能在營帳中靜養。

怯薛歹在林中設圍,引出虎豹,以便行獵。昔寶赤肩上擡着木架,上面架着三尺高的金雕。金雕是大型猛禽,其兇猛程度遠甚海東青,雙翼展開時將近六尺,飛的極高,俯衝而下時又極其迅猛,捕捉野狼也不在話下。

忽必烈怕我在帳中煩悶,命人叫我到象輿上觀覽圍獵盛景。我邁上車駕時,皇帝正站在帳外,舉目瞭望。不遠處,一隻巨雕騰空而起,振翅直入天際,不多時就隱沒了身影;而後只見前方密林處人影竄動,怯薛歹策馬在林中唿哨着穿梭而過。林木深處傳來一聲又一聲悠長淒厲的嘯叫,金雕突然斂翅而下,流星一般直入叢林。山林震動,草葉搖落,虎嘯和鷹鳴此起彼伏,似是鷹虎在猛烈搏擊。也不知過了多久,虎嘯聲終於被鬱郁深林湮沒。昔寶赤架着金雕回返,木架上的猛禽得意洋洋地引頸瞻望,像個耀武揚威的將軍,其後,更有怯薛歹擡出血痕累累的虎屍,威武的林中之王此時已變成一具僵硬冰冷的皮囊。

忽必烈負手立於象輿前,冷眼觀望,目中並無喜色。待怯薛歹擡走了虎屍,他才緩緩轉身,看到久候在一旁的我,神色一緩:“你身體可好些了?”

我在旁邊已站了半晌,此時便有些體力不支,身體還帶着病,未及說話,便引出一陣咳嗽。旁邊女孩兒忙把我引到一邊坐牀上,服侍着我喝了溫水,好半晌才緩過來,可喉頭胸腔仍是咳後的疼痛。

忽必烈挪至我身旁坐下,瞥見我蒼白的病容,目露憂慮:“早知道朕應該親自看你,何必勞你折騰一趟?”

“每當入秋便會引發舊疾,照常服藥便好,父皇不必憂心,兒臣已大好了。”

他深深地看我了一眼,仍是不放心,而後移開目光,沉沉地嘆口氣,盯着腳上靴子發怔。見他這般,我心下不安,不禁問:“父皇面帶愁色,卻有何事?不妨說與兒臣。”

他擡眸望望我,眼神遊移不定,終是勉強笑道:“你先養好病罷。”

我驀地一驚,掣住他的衣袖急問:“到底有甚麼事?父皇不說明白,兒臣這病是好不了了!”

他躊躇良久,才暗暗一嘆:“也罷!”

我一瞬不瞬地盯住他,心裡寒意翻涌:究竟是何事讓他如此憂心?他還怕我知曉。那定是西北邊事無疑了!

我屏住呼吸,手足也變得僵硬,心頭沉重得喘不過氣:莫非安童和那木罕遭遇了不測?我突然不敢想,這樣的結果我不能接受也不願接受。

老皇帝已握住我的手,輕輕撫着,冰冷的皮膚在他的揉搓下漸漸有了溫度,皮膚之下,心臟仍跳得猛急,一下一下敲在胸腔上,在沉靜中異常清晰,如同死亡的鼓點。

“那木罕麾下諸王昔裡吉和脫黑帖木兒突然反叛,拘捕那木罕和安童,分別送到忙哥帖木兒和海都處,西北元軍一夕之間土崩瓦解……篤哇趁勢東進,已圍攻哈剌火州數月了,畏兀兒亦都護不得不以公主求和,篤哇才罷兵回返……朕苦心經營,還是不敵天數啊!……”

我怔怔聽着他的言語,一時恍在夢中,心裡卻出奇地平靜下來,這樣的反應都讓我自己都納罕不已。我茫然擡頭,目光透過象輿上的窗格,滿山遍染的楓林此刻如血如火,燃燒着跳蕩着,轉眼成勢,蔓延到整座山林,宛如戰士的鮮血無聲地洇過草地。眼前忽然一片模糊,目光彷彿穿過千里荒野,直至漠北草原,烽火遍地,干戈寥落,殘兵敗卒驚走奔逃,被敵人冷酷地圍剿屠殺,而一軍統帥卻不知身在何處了。

雙眼宛如被血火灼燒,眼前一片紅色,幾乎不可視物。我又無聲低眸,漠然望着自己的雙手,思緒被漸漸抽離,腦中空茫到一片虛無。下意識咬咬自己的嘴脣,已全無知覺。直到忽必烈用力搖喚我,才稍稍醒轉,胸口驀地襲來一陣尖銳的疼痛,我呼吸一滯,來不及掩口,猛地咳出一口血,血星濺到四處,衣袖、胸襟瞬時沾滿斑斑血跡。

忽必烈立刻慌了神,着人去叫御醫。我只呆呆坐着,看着自己一身狼狽,慢慢地揩去袖口上的污血,木然開口:“阿爸,他們還活着罷?”

“察蘇,沒事、沒事的……”老皇帝眼神焦灼,慌忙安撫着,“有阿爸在呢!你擔心甚麼?他們被叛軍俘獲,只被暫時拘捕,朕早晚把人討要回來!這些叛臣賊子,一個一個,都逃不過!”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帶着顫音恨聲道。我感覺臉上一溼,是他的淚水滾落下來。老皇帝咬牙含淚,臉色漲紅,眉頭擰在一起,一腔怒意卻鬱在心裡,生生忍住:“這些叛王,拘捕朕的愛子,奪了朕的丞相,侵擾邊陲,致使四境不寧,朕絕不輕饒!絕不姑息!絕不手軟!”

他忍淚恨恨道,渾濁的眼裡含着淚花,望着我的臉,胸腔起伏着,劇烈地抽氣,而後一拳一拳砸在坐牀上。我漠漠看着他,忽而平靜擡眸:“他們活着便好,早晚還會回來,無論是三年、五年還是八年,他們都會回來!海都、忙哥帖木兒若只是旁觀,叛王便成不了氣候。父皇,信我!”

我不知自己哪裡來的底氣,既是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疲弱的身體也突然來了氣力,我揮退應招而來的御醫,留下憂惱交加的皇帝,獨身下了象輿。

怯薛歹見我出來,紛紛上前服侍,被我喝退。我命人牽來一匹馬,翻身騎了上去,挾着一副弓箭,驅馬直入山林。我騎得迅疾,驚得野兔麋鹿紛紛驚跑,林鳥齊飛。拈弓搭箭,一邊策馬,一邊瞄準倉惶奔逃的身影。獵物卻比我更爲矯捷,靈活地閃躲奔逃。我憑着一腔殘勇孤憤硬撐,手下卻沒有準頭,幾次都放空,箭矢幾乎用盡。

我心緒雜亂,手握着長弓顫抖不已。我必須做些什麼,才能終止腦中瘋狂滋長的可怕念頭。猛急狂亂的策馬讓我氣喘不已,騎速漸漸放慢,我伏在馬背上劇咳起來。不多時,從人很快跟上。爲首一人殷勤上前,慌聲問候道:“公主,公主!您可還好?”

這聲音頗爲熟悉,我無力地轉過臉,待看見眼前這張油膩肥胖的面孔,怒意勃然騰長,如一把烈火瞬間燒盡了所有的理智,猛然拈弓搭箭,毫不客氣地對準阿合馬。

若不是阿合馬,安童怎會淪落到這般境地?他若有事,他若有事……我絕不……!

胸中忽地作痛,我手臂一軟,動作就慢了半拍。那奴婢卻是反應敏捷,驚呼着退後幾步,便拔腿奔逃。

“公主饒命!公主饒命!”

他哪裡料到我會突起殺意,嚇得登時腿軟,轉身擠入人羣,踉蹌着狂奔。我驅馬上前,還未躍出幾步,便被宿衛們團團攔住。身下駿馬在原地急躁地撕扭狂跳,我欲突圍不得,一時心中惱恨到極點,而後仍是搭箭,瞄準遠處那個肥胖的身影。其中一人不顧危險搶身上前,在我未及發箭的一瞬,劈手奪去了那副奪命的長弓,而後屏退衆人,獨自來到我身邊。

我瞥了他一眼,而後盯住腰間的箭筒,冷聲喝問:“阿合馬蠹國害民,讒害忠良,惹得天怒人怨!吾欲爲國除害,張大人爲何攔我?”

張易慢悠悠踱步上前,淡笑着開口:“安童丞相被叛王拘捕,卻也不能全然歸罪於阿合馬。公主怒火攻心,定是急糊塗了。”

他怎知道這般軍情,又怎明瞭我的心事?我猛然盯住他,目光裡盡是惱怒。我們沉默地對視許久,待怒火漸漸平息,我才明白:張易本就是樞密副使。

他見我滿臉疑問,便主動開口:“阿合馬所行奸惡,某也深以爲恨。微臣愛女,曾被奸賊強奪,逼迫致死……如此血仇,這麼多年,臣都忍下了。公主何必逞性,這一時之氣還忍不得麼?”

張易話語平靜,面上幾乎還帶着笑意,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我怔怔地望着他,滿目震驚,而後恍悟過來,當初他曾爲修歷之事找到真金,試探本意卻在於此。

“奪女之仇,非常人能忍。張大人隱忍至此,似乎早有成算。”我望着他,目光帶着幾分逼問的意味。

他淡淡一笑,從容躲過我的目光:“那要看公主是否願意助微臣一臂。這件事,太子做不得。公主卻是無甚顧慮,更無所畏懼。”

他咬字極重,話語暗含深意,我如何不懂?何況之前他那若有若無的暗示。今日他攔下被仇恨衝昏頭腦的我,也是十足的誠意。

我思慮良久,才點點頭,默許了這次合作,而後冷漠一笑,一字一頓地開口:

“阿合馬——他必須死!”

第154章 求和第153章 生機第14章 點兵第107章 失信第122章 欺騙第228章 謗怨第99章 求情第98章 居心第95章 微醺第47章 學堂第111章 成全第84章 拜訪第6章 真金第79章 指婚第76章 親近第153章 生機第179章 獻藝第1章 莽原第138章 虛驚第109章 榮辱第203章 情竇第227章 責難第60章 真心第165章 雜劇第51章 叛亂第6章 真金第20章 選馬第225章 夢醒第51章 叛亂第237章 探病第3章 和林第63章 波羅第209章 法事第230章 月色第124章 對飲第4章 懷疑第5章 試探第173章 傷病第130章 勸慰第159章 出路第169章 舊情第157章 絕路第196章 制衡第130章 勸慰第11章 挑釁第104章 爭執第233章 公平第123章 承諾第22章 出征第35章 叮囑第83章 敬酒第163章 大都第4章 懷疑第43章 夜訪第245章 激戰第190章 宴請第157章 絕路第16章 出逃第85章 治道第123章 承諾第221章 春光第133章 價碼第132章 到達第133章 價碼第113章 放手第51章 叛亂第24章 過年第190章 宴請第17章 少年第132章 到達第66章 靜謐第187章 姐妹第55章 歸降第236章 切諫第88章 催問第49章 婚禮第197章 春遊第156章 歡飲第118章 書信第228章 謗怨第174章 歲末第151章 分裂第186章 請託第78章 拜相第134章 緩和第13章 結交第37章 鈔法第233章 公平第247章 申斥第4章 懷疑第158章 決戰第174章 歲末第245章 激戰第216章 隱瞞第130章 勸慰第155章 偵騎第18章 開平第110章 孽子第157章 絕路第161章 踐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