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採林的敗退令李師道的威望達到頂峰,事不關己旁觀的武林羣豪都覺得興奮難耐,紛紛猜測下一個代表李家出戰的將會是哪一位高手。
如今“天下三大宗師”已經有兩位敗亡在宋師道的手上,剩下一位寧道奇會不會出戰成爲衆人關心的焦點。而且,寧道奇戰勝了宋師道的父親宋缺,逼得他退回嶺南,於公於私,寧道奇與宋師道的一戰都是意料之中的事。
不過有能耐的人卻知道,前一陣子寧道奇戰勝宋缺贏得並不輕鬆,自身也受了不輕的創傷,只怕沒那麼快恢復實力,與宋師道一戰。
李師道立在奕劍邊一動不動。
局勢的僵持與他有利,越是拖延下去,他真氣和體力恢復的就越多,該及的人不是他,而是整個李家。
相信以李家衆人的智慧,不會看不穿這一點。
果然,李家很快就有了動作。
衣袂飄飄,素潔的身影從福聚樓中翩然衝飛而出,身姿卓絕,如同天外仙子下凡塵般落到躍馬橋上。
武林羣豪定睛一看,卻是一個乍一看平平無奇,但仔細一看卻是有着驚人容顏,絕佳身姿的美貌女尼,頓時轟然一片。
李師道眼光淡然一掃,外人是認識的人,便輕聲說道:“梵齋主既然已經出家,又何必涉足俗世事物?”
梵清惠雙手合十,低頭一禮:“爲了天下黎民百姓福祉,貧尼如何能夠置身事外!”
“那我就要領教一下慈航靜齋的《劍典》的奧妙了——!”
“宋施主且慢!”梵清惠打斷了李師道的話,從背後的包裹裡取出一個玉盒,呈現在他面前,“貧尼自知不是宋施主的對手,便斗膽想請施主變換一下兩者之間的分出勝負的方式,便已此玉盒中的《劍典》如何?”
李師道微微好奇:“梵齋主這是何意?”
梵清惠說道:“這玉盒中是我慈航靜齋的鎮派武學《慈航劍典》,貧尼便用此物與施主定個約定。只要施主能夠閱過此書安然無恙,並且牢記其中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便算是貧尼輸了,如若不然,便是施主你輸了。”
彷彿是要給李師道思考的時間,她故意頓了頓,然後這才問道:“敢問施主願意賭這一局嗎?”
——譁!!
武林羣豪聽到這話紛紛譁然,這不是明擺着送寶典給敵人嗎?慈航靜齋的梵齋主也太不智了……不過有那反應快的人瞬間變明白過來梵清惠的真正意思,並且不得不讚她一聲“足智多謀”。
慈航靜齋的《慈航劍典》與魔門的《天魔策》同屬四大奇書,但卻是江湖上聲明最著的兩種奇書。不是因爲她們的奧妙威力凌駕於另外兩種奇書之上,而是因爲它們都有看得見摸得着的實際修煉者,可以目睹到它們的威力,不像《長生訣》和《戰神圖戮》,被人傳的都是神乎其神,可是實際效果誰也沒見着。
而且,《慈航劍典》的效果可是有大宗師親自校驗過的。
當初寧道奇上慈航靜齋借讀《慈航劍典》,一閱之下,嘔出鮮血。這事兒後來傳遍江湖,連寧道奇自身都沒有反駁,顯然是事實。試問連“中原武林第一人”的寧道奇都沒辦法全身而退,年紀更低的宋師道就算做得到只怕也會不比與傅採林戰鬥來的容易多少。若說與傅採林的戰鬥是實質意義上比拼武學,那麼這一次的賭約就是武學境界上的比拼,可以看做是他與寧道奇的一次比拼。
這些東西旁人明白的了,李師道有何嘗不明白,他不僅明白這些,更想的比他們深,涉及的也更多。
《慈航劍典》的玄奧他看書的時候就瞭解過,也知道也記住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並不困難,而且可以說是非常容易。如果他願意的話,非常輕鬆的就能破掉梵清惠針對自己的這一局。
只不過,他並不打算這麼做。
不管寧道奇吐血是真是假,他都要堂堂正正的破了《慈航劍典》的玄奧,真正意義上擊敗慈航靜齋!
所以,他的選擇已經顯而易見了。
“這一局我應下了。”
“那好,請。”
梵清惠微微一笑,將手中的玉盒打開,但見盒中黃緩襯底,有一軸小卷,她素手輕輕拿起,也不怕李師道驟然偷襲,走到他身邊,把東西放到他手裡。
李師道伸手接過,打開一瞧,入目的全都是七言一句的歌訣,由首至尾,沒有一個字是多餘的,果然全是劍道無上秘訣,句句深奧無匹。
對於武者而言,看到武學寶典內容的第一反應,肯定就是記住其中的內容,並且下意識的揣摩其中的真意,就跟工匠看到一棟建築首先想到的就是尺寸如何,技法如何,純粹是職業本能,而梵清惠這一局的陷阱之一,就是這種武者的本能。
看到劍道無上秘訣,任何一個武者都會情不自禁的沉迷於精奧微妙的劍道之中,不可自拔的琢磨其中劍招的精義。
而如果這麼做了,那就徹底落入了陷阱。
《慈航劍典》中記載的是舉世無匹的劍道絕學,對於武者有着無可匹敵的魔力和吸引力,若是不求理解的死記硬背,倒還能記住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而如果理解着其中的精義去讀,精奧的境界便會把閱讀者的腦筋弄亂了,從而忘記了別的句子。這麼一來,要想記住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就不可能了。
而且,越是武學境界高的武者去強行理解,就會被其中記載的劍道道理迷惑,導致境界失衡。
另外,《慈航劍典》只合純陰之質修煉,若是男人強行修習,功效大遜自不必說。還會導致劍氣與本身功力相沖,縱然是絕代奇才強行融會貫通,也不能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當初寧道奇之所以嘔血,便很有可能是栽在了這個原因上面。
李師道試着理解着讀了一遍,記得打扮,再閱讀第二遍、第三遍,果然如預料般越記越少,最後記得的只有四五句而已。
梵清惠將李師道眼中的迷茫和疑惑看在心裡,知道這個少年英傑已經中了自己的陷阱,陷入《劍典》的道理中不可自拔,不禁微微一喜。
“有趣!”
清靈元神陡的一陣,李師道眼中迅速閃過一陣清明,嘴角閃過一絲笑意,這種情況反而更加激發了他的好勝心。
——轟!!
這一沉浸在《劍典》之中,卷中記載的劍道之理頓時如同洪流般衝入李師道心中,道道七言歌訣化爲一個個小小的人形,舉世無匹的劍道至理成爲其手中之劍,心中之意,神中之勢,剎那間,局勢就宛如四十九個劍道高手圍攻李師道一人。
李師道心神一動,代表自己的小人立即出現,“奕劍術”一展,與這些小人交戰在一起,以往獨自摸索起來的劍法在這一過程中迅速融入“奕劍術”之中,使其攻守之際變得更加卓越完善……
在梵清惠看來,李師道眼中的神彩越來越弱,取而代之的是紛亂和迷茫,就彷彿是練功練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當下哪裡不知道這個後輩已然深陷在劍道至理之中,如果他能及時醒悟,最多也就是和寧道奇吐口鮮血輸了賭約,而若是一味逞強,耗盡心力而死是最有可能出現的結局。
想到這裡,梵清惠暗暗一嘆。
作爲擁護李世民一方的慈航靜齋的齋主,她很樂意見到李師道的敗北,甚至是死亡,可是作爲一個與宋缺有着微妙關係的前輩,以及走在武學道路之上的同伴,她又不希望看到這等有着無上潛力的年輕人出現傷亡,心中的矛盾一如當初一肩擔起慈航靜齋的責任之時,既感覺無奈又感覺無能爲力,只能唏噓感懷。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感懷中的梵清惠突然感覺氣氛不對,轉向注視李師道,卻見他周身氣息鼓盪,一股股凌厲無匹的劍意在四周盤旋,逼得她不得不連連後退,感覺到這股強盛的劍意和劍勢,奕劍頓時如有靈性的散發出陣陣清音,悅耳動聽。
“這……這是……劍心通明!?”
梵清惠眼中閃過不可思議的神色,就在此時,李師道周身氣息猛地一收,劍意與劍勢齊齊消弭,雙目神光奕奕,轉向望着她。
“看來此次賭約,是我贏了。”李師道也不說出七七四十九句七言歌訣,只是淡淡的看着梵清惠說道。
“施主大才!是貧尼輸了!”梵清惠心中閃過一絲無奈,更多的是震驚和難以置信,對方不但沒有被劍道至理弄得心神紊亂,居然還將其一一領悟,硬是以男人之身掌握了女人專修的劍術,天賦之高,簡直難以估算!
李師道微微一笑,將《劍典》交給梵清惠。
梵清惠把《劍典》放入玉盒中,又把玉盒放入包裹中,這纔再次一禮,縱身離了躍馬橋,躍入福聚樓消失不見。
望着梵清惠遠去的背影,李師道心中不禁想起剛剛的際遇,偷偷抹了把冷汗,暗道一聲“好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