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曾無數次的渴望在夢裡變的清醒,然後大膽的去做我任何想做的事情,例如飛起來之類的,可是我現在卻感到無比的恐懼,那盞晃着慘白的燈光就像一個永遠無法擺脫的陰影。窗外傳來的機器的轟鳴聲就像一首永遠不會停歇的催命曲。而我永遠的沉迷在了這個無限循環的夢境裡,不論我身處何處,我都會在這裡醒來,我想我被困在了時間軸上某一點。
我顫抖着拿起手機,撥通了葉子的電話。
“喂?曉輝?怎麼了?”聽到葉子的有些慵懶的聲音,我心裡百感交集。
“葉子,能跟你見個面嗎?我現在很害怕。”
“你怎麼了?等我,我現在去找你。你在什麼地方?”我聽到她焦急的聲音,我涌上一絲溫暖,心裡頓時好受了些。
“我在公寓,你來吧,我只是有些想你了。”
我掛掉電話,坐在沙發上靜靜的等待葉子的到來。現在是凌晨3點,爲何那部該死的挖掘機還在工作,難道就沒有人投訴嗎?
我仍然活在違背常理的夢境裡嗎?
我陷入了對葉子的回憶中,沒錯,她是真實的,我能記起關於她的一切,我們是在學校裡認識的,踏出校門之後,我們一致選擇了留在這座城市裡打拼,在這座冷冰冰的鋼鐵森林裡,再沒有什麼能比得上一個知心的人更加溫暖。可是,後來。。。
後來。。。。爲何我想不起我們是因爲什麼分手的?!還有,我根本想不起我大學之前所發生的事情。
我叫什麼名字?我叫馬曉輝。
我的好朋友是誰?曉峰!他的全名是什麼?我不知道!
恐懼再一次爬上我的心頭。夢境就像是一場騙局,一切都看起來理所當然,如果深究,就會發現其中漏洞百出。
我要想辦法擺脫這一連串的噩夢。
“叮咚!”這個時候,門鈴響了,是葉子,確切的說,是夢裡的葉子。我想起了夢裡的葉子變成木偶的恐怖模樣,身體不自覺的向沙發後面靠了靠。
“叮咚!叮咚!”
此時,門鈴聲就像一陣驚心動魄的鑼鼓聲,把寂靜的夜晚敲得震天響。窗外的機器聲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停了?
我能感覺到全身在顫抖,我的下巴幾乎快要脫落。
我強做鎮定,多麼希望自己趕快醒來,門鈴還在持續的響着,葉子在門外不時用手扣門,木質大門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在我的耳朵裡彷彿產生了迴音,每一下都震的我心發顫抖。
“有本事就自己把門打開吧。”我這麼想了一下,突然發覺有些不妥,果然,我聽到了鑰匙的聲音。這就像是某種暗示,我暗示她自己開門,她就拿出了鑰匙。
夢境裡的一切往往是自己的潛意識裡的某種臆想,把自己置身於一個特定的環境內,有點類似於舞臺上的話劇,有演員,有情節,唯一的不同是,夢裡沒有劇本,一切按照造夢者的即時想法進行。
但爲何夢境往往不能遂造夢着的心意,按照理想的方向發展?根據我現在的體會,我想是因爲,這一切都是造夢者更深層次的意識所設置的障礙。這種意識來源於恐懼。
鑰匙轉動門鎖的的聲音響起,我緊緊的抱着沙發上的抱枕,死死的盯着門口。
門開了,葉子穿着一件毛茸茸的白色羽絨服,那是去年冬天我給她買的,她的短髮上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小臉被凍得通紅。我竟然不知已經是冬天了。
葉子看到沙發上瑟瑟發抖的我,來不及換鞋就跑了過來,關切的問道:“曉輝,你怎麼了?大冬天的,怎麼穿的這麼少?”我身上確實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
現在明明是9月份,怎麼可能會是冬天,我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難道我穿越了時間?幾個月的時間,我怎麼可能察覺不到。
哦,對了,現在是做夢,呵呵,我要揭穿這個夢境。
我用及其憤恨以及不信任的眼神看着葉子,冷冷的說道:“你怎麼會有我家裡的鑰匙。”
葉子一愣,說道:“這是我們當初一起合租的公寓啊,咱們分手後,我一直留着這把鑰匙,你忘了?”
她的回答毫無破綻,葉子確實跟我曾經合租過,事實上,這個公寓是她找到的,我們在這裡生活了兩年,後來,她因爲工作調動去了外地,長期的兩地分居導致我們之間變得互相猜疑,最終我提出分手,我也因此精神開始恍惚。。。
好吧,就算我想起了我們分手的原因,爲何我想不起來關於大學之前的任何記憶。
這仍然是一個夢境,它在臨時編造謊言。
我想了一下,接着問道:“葉子,你還記得咱們是怎麼分手的嗎?”
葉子咬了咬嘴脣,表情有點難過,“嗯,我記得。”
我說道:“咱們說好再也不好聯繫了,可我。。。。”
葉子柔聲說道:“就當我們是朋友吧,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注意保暖,我去給你找些厚衣服。”
葉子的溫柔輕易的擊碎了我的信念,我把頭靠在她的懷裡,即便是夢,能夠跟她在一起,我也認了。
葉子輕輕的拍着我的背,我竟然有種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她的衝動,尤其是那些怪夢,我急欲找人傾訴。
“你知道嗎?這些日子你不在,我做了幾個怪夢,其中有一個夢,我夢見你變成了一個恐怖的木偶,就像是來索命一般。”
葉子聽了噗的笑了出來,說道:“你恐怖電影看得太多了。”
我接着說:“然後我被那個木偶嚇醒了,我就想要找個人傾訴一下,去了曉峰的店裡,卻又被他和店裡的一個女孩兒砍死了,然後我又醒了,這個時候,我發現在自己突然不認識你們了,就好像有了另外一個身份,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我收拾了東西,回了老家,我媽給我安排了一次相親,相完親之後,我上了一輛公交車,卻發現公交車上的一個女孩兒跟相親的女孩兒長的一模一樣,接着她在車上發瘋,公交車突然發生了車禍。”
葉子大概是聽得雲山霧罩,不過裡面又是砍人又是車禍的,她緊緊的皺着眉頭,問道:“後來怎麼樣了?”
“後來我就醒了,所以,我現在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在夢裡。想找你來確認一下。”
葉子聽完半晌沒有動靜,隨後長長的出了口氣,她抱了抱我說道:“傻瓜,那都是夢而已,不要自己嚇唬自己。”
葉子笑了笑,說道:“對了,你看,夢裡的我是不是這個樣子。”
她用手指撐開眼皮,大大的眼珠子一下子瞪得圓鼓鼓的。
我的腦袋猶如被重錘錘了一下。
那個木偶又來了。
這裡依舊是夢境。
快點兒醒來啊!我在心裡怒吼着,卻不起任何作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一點一點兒的變成了木偶。
慘白的臉,鮮紅的上身,下半身卻未着色。
它一把抓起的我衣領,力氣大的出奇,把我往門外拖去。
我奮力的掙扎着,卻無能爲力。
爲何我還沒有醒來,難道這不是在做夢嗎?
前所未有的恐懼和無助,樓道的燈光此時格外昏暗,一種混合着血腥的刺鼻味道提醒着我正在經受着折磨。
我又開始在現實和夢境之間搖擺了,一切感受都無比真實,難道,這不是做夢?
我被葉子拖到了大街上,濃重的霧氣籠着了大地,我甚至看不清街道兩邊。
我大呼着救命,卻沒人前來幫我,路上的行人呢?
此時已經是凌晨5點多,按理說天應該矇矇亮了,路上也應該有一些早起的行人了,可現在連一向勤快的環衛工人也沒有一個。我悽慘的叫喊聲劃破了黎明的寧靜。
天空正呈現出一種我從未見過的顏色,它透露着一絲血腥氣,重重的壓在大地上。
我就像一個飽受虐待的囚犯,被拖往刑場。
身體的痛苦讓我的大腦變得格外清醒,它讓我回憶起了一些事情。
我很早就發現葉子有問題。
我第一次發現是在我們剛認識不久,那是我們第一次睡在一起。
賓館的房間裡,我和葉子興奮的躺在一張單人牀上,極盡纏綿。
就在我賣力衝刺的時候,突然,我發現葉子的臉閃現出及其慘白的顏色。她那一雙死水般的眼眸在黑暗中定定的看着我。我就像是再跟一個木偶**,它的臉被塗成了白色。
我一下子停止了動作,迅速的打開了牀頭燈。
在光亮的作用下,她的臉色恢復了正常,眼睛裡也有了神色。
葉子問我怎麼了,我沒有回答,在燈光下草草的了了事。
第二次是在我們合租的公寓裡,有一晚突然停了電,當時我正在臺式電腦前打遊戲。葉子坐在牀上用她的筆記本上網。
“靠!什麼時候停電不行,媽的!”我狠狠罵了一句,副本眼看就要打完,裝備還沒來得及分。
我起身去找蠟燭,我回頭看了一眼葉子,差點嚇得我魂飛魄散,又是那張及其慘白的臉,不,應該是純白色的臉,就算一個人再白,也不可能是這個顏色,如果說上次是我看錯了,那麼這次絕對不會看錯。
我顫抖着叫了她一聲。
“葉子?”
“怎麼了?”她沒有擡頭,繼續盯着筆記本電腦。
“蠟燭放哪兒了?”
“找蠟燭幹什麼?”
她把我問住了,只有瞎子纔會這麼問。
她那雙死水般的眼睛再次浮現,我站在黑暗中久久不敢移動。
我藉着她電腦屏幕裡反射出的光判斷出電腦裡的畫面已經好久沒有變換了。
她在做什麼?聊天?瀏覽網上的文字?
過了一會,我鎮定下來,說道:“葉子,家裡停電了,上次買的蠟燭呢?”
葉子的身體震了一下,似乎才反應過來。
她摘掉耳機,“啪”的一聲合上了筆記本,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
藉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她的身影下了牀,在一個抽屜裡找到了蠟燭。
她咳嗽了一聲,說道:“真是的,怎麼好好的停電了,電視劇還沒看完呢,剛纔正演到精彩的地方,我看的太入迷了。”
她的聲音有些失真,明顯是在撒謊。
如果電腦裡播放的是電視劇,那麼畫面肯定是一閃一閃的,不可能定格在某一個畫面上。
“大煙鬼,幹嘛站那不動?把你的打火機拿過來。”
她的聲音恢復了正常。
打火機就握在我的手裡,但是我更害怕跳動的燭光把她的臉扭曲成一張鬼臉。
葉子在我的電腦桌上找到了另外一隻打火機,她找打火機的時候動作乾淨利落,準確的拿起了電腦桌上的打火機。黑暗對她竟然毫無影響!
那天晚上之後,我再也沒有見到她的那張慘白的臉,就像是一個隱藏在她身體裡的惡魔,開始變得小心翼翼,把一切可能露出破綻的地方掩飾的很好。後來我也就逐漸的淡忘了此事。
現在她回來了,徹底的露出了本來面目。
可是,她爲何要傷害我?
我大腦裡飛速的搜索着我做過哪些對不起她的事。
“你要帶我去哪兒?你放了我吧,咱們已經分手了,你去害別人吧。”我苦苦哀求道。
葉子轉過她那慘白的臉,幽幽的說道:“我帶你去一個咱們永遠不會分手的地方。”
霧氣更加濃重了,地上的厚厚的積雪讓我分辨不出路面的情況,如果是柏油馬路,那麼我就有獲救的希望。
葉子的力道出奇的大,我一次次的想要站起來,卻被她輕輕一拉,只能保持着仰面朝天的姿勢被她拖着。
我的雙手在地上使勁的刨,凍僵的泥土劃破了我的手指。
泥土地….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確信我們已經遠離了城市,因爲一路上我沒有看到任何行人和車輛,哪怕是一聲狗叫。
我放棄了掙扎和抵抗,我的身體劇烈的抖動,我不知道是因爲恐懼還是這冰冷的天氣。
終於,不遠處一片片豎立的牌子在迷霧中浮現。
是墓碑!
葉子帶我來這裡幹什麼?她要把我葬在這裡!
我又開始了劇烈的反抗,可我羸弱的身軀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這些墓碑凌亂的擺放着,顯然是一片亂葬之地,我不記得我住的公寓附近有這樣的地方存在。
葉子把我拖到一個已經挖好的墳前,一腳把我踹了進去。我重重的摔到了裡面,奇怪的是,着地很軟,我慌亂的爬了起來,我看到墳底竟然還躺着一個葉子!
是正常的葉子,她就像是睡着了一般,靜靜的躺着,臉色紅潤,她可能還活着。
外面的那個木偶淡淡的說道:“親愛的,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它的話音剛落,頭頂上的泥土像冰雹一樣砸了下來,瞬間把我淹沒。
逐漸的,我感到呼吸困難,終於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