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喬珊上了樓,我回到了溫暖的家裡,倚靠在舒適的沙發上,有種說不出的感慨,回想夢裡的一切,簡直就像地獄一般。
喬珊給我換了藥,纏上了新的繃帶,看着她爲我忙裡忙外,感覺很不可思議,在夢裡,她是那麼高不可攀,現在搖身一變,居然成了我的老婆。
“你傻笑什麼?”喬珊擡起頭看了看我。
“咳。。沒什麼,我就是奇怪,明明身上受了傷,壞的卻是腦子。”
“身上是外傷,大腦是內傷。”
“有道理。。。”
喬珊嘆了口氣,有一些憔悴,我想安慰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喬然怎麼樣了?”
“兩個月了,一直昏迷着,我擔心她變成植物人。”
在夢裡,喬然醒了。
“你放心,她會醒過來的。”
“但願吧。。其實,我不是擔心這個。”
我奇怪道:“那你擔心什麼?”
她說:“我擔心的是劉皮。”
我心裡咯噔一下,“你也認識劉皮?”
她說:“幸好你機靈,從垃圾站跑了出來,否則你這輩子都回不來了。”
我問:“什麼意思??他真的會害我不成?”
喬珊點了點頭,說道:“你說你按照夢裡的地址找到了劉皮,其實你早就去過他那裡。咱們結婚前夕,一起去過劉皮的垃圾站,給他送請柬,你說你輩子真心朋友不多,劉皮算一個,結婚不能不叫他。結果我們打聽到了他的地址,卻沒有找到他本人。後來也就不了了之,直到兩個月前,也就是你剛出車禍的第二天,來了一個叫張江的人,你還記得張江嗎?”
我點了點頭,這個人應該是我的老同學,鐵哥們,初中高中都在一個班,至少在夢裡是這樣的,可我在夢裡卻沒有見到過他,只是給他打過一個電話。
喬珊接着說:“張江聽說你出了車禍,就跑來看你,結果當天晚上,你就不見了。我報了警,警方尋找了一個多月也沒有任何消息,只好請了個私人偵探追查你的下落。也就是你今天早上在小區門口見到的那個人。”
“原來如此。。。可我不可能憑空消失啊,我當時是醒着的還是昏迷的?”
“你當時躺在醫院發高燒,雖然沒有昏迷,但十分虛弱。晚上的時候我出去買飯,回來之後就發現你不見了。我重點懷疑的對象就是張江,我從來沒見你們聯繫過,他來看過你之後,你就消失了。實在蹊蹺。偵探調查了半個月,雖然沒有找到你,卻發現一個驚天秘密。”
“什麼秘密?”我瞬間緊張了起來。
“張江在爲一家跨國的恐怖犯罪集團工作,他們專門在當地誘拐那些想出國卻沒辦法的成年男女,把他們騙到國外,進行生化人體實驗。而劉皮就是他的同夥,那個垃圾站不過是掩人耳目,其實就是一箇中轉站。每過一段時間,都有一批被拐騙的人從那裡被送往國外。我以爲我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聽完之後我驚呆了,我對張江的印象完全源自夢中的設定,這算什麼狗屁鐵哥們,現在想想,全是後怕。至於我是怎麼逃出來的,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躲在西寨村荒地上的一根混凝土管裡了。
“說實話,要不是劉大闖,我連跟你結婚這回事都不知道。”
喬珊安慰道:“別怕,一切都過去了,今天那個偵探跟我商量之後,已經去公安局舉報了,警方也已經開始立案調查此事。今晚跟蹤你的黑衣人肯定就是張江他們的人。這幾天你就在家好好呆着,哪兒也別去。養好傷再說。”
我抱着喬珊,感受着她身體傳來的柔軟,這段時間所承受的痛苦和磨難總算熬了過來,我終於又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閉上眼,前方是無限美好。
呵呵,寫到這裡,我以爲我解脫了,其實故事才發生到一半,有時候,我忍不住去想一些奇怪的問題,比如人爲什麼要活着,是出於生命的本能,還是應召着某些神秘力量的驅使。如果是前者,那就有點無聊透了,如果是後者,當然了,不太可能是後者。有時候我還會想人究竟有沒有來世,如果人沒有了前世的記憶,那不就是一個全新的靈魂嗎?現在的我就像是一個全新的靈魂,沒有了前28年的記憶。
劉大闖說閒的蛋疼的人才會去想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他說的沒錯,我確實太閒了。單位給我放了長假,每天窩在家裡無所事事,偶爾劉大闖過來串串門,給我帶來點兒新鮮事兒和新鮮水果,大部分時間我都是一個人待着,現實中的喬珊跟夢裡的沒什麼不同,同樣是在銀行工作,每天有處理不完的業務,忙的要死,喬然還在醫院裡躺着,中間我去看過她一次,她躺在牀上,閉着眼睛,就像是睡着了,及其安靜,喬珊給她請了個專職的護工伺候。我的母親偶爾也過去幫幫忙。
唯一讓我感到吃驚的是,喬珊5歲時父母因車禍雙亡,這點跟夢裡有所出入。他們就這麼突然間拋下兩個孩子歸了天,唯一留下的東西就是生前做的風聲水起的買賣,喬珊喬然沒有七大姑八大姨,只有一個舅舅,舅舅從那時起,接管了生意和倆孩子。爲了她們,甚至沒有要自己的孩子。
我以爲公安局會來找我,誰知張江和劉皮很快被捕獲,二人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也就沒必要再來找我瞭解情況了。
經過2個月的調養,除了記憶仍然是空白之外,身體基本恢復了正常。家人看着我一切正常就是啥都想不起來的樣子有些着急,一着急就亂投醫,中藥西藥吃了一堆,喬珊的舅媽甚至找來個神婆子給我驅邪,她說我是撞車時壞了路邊兒野鬼的好事,攝走了我的魂兒,所以才什麼都想不起來。最後折騰了我半晌,神婆說,等到七七四十九天之後,野鬼消了氣,就把我的魂兒還回來了,聽得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它還我時,我是要還是不要,粘了鬼氣的魂兒還能用嗎?
我和喬珊自然不信這些,喬珊給我找了個西醫,沒事拍個X光,做做磁共振什麼的,儘管也是屁事不頂,但感覺上是科學多了。
過完年,也該上班了,我所在的單位基本上就是混吃等死,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資,活脫脫一座養老聖地,在單位比在家都舒服。我們頭兒六十來歲,估計也是沒有了什麼大志向,整天跟我們這些毛頭小子混在一起,沒事下下棋,跟我們學學電腦,完全沒有上班的氣氛,一天下來倒也快活。對於我失憶的事情,我沒跟他們多說,偶爾有些事情說的驢脣不對馬嘴,大家也就當笑話聽了,沒人去深究什麼。
這天快下班時,司機小孫神神秘秘說要請我吃飯,我跟他關係一般,有點討厭他巴結領導的孫子樣,其實本來我是單位司機,領導知道我出了車禍,果斷把人換了,我就是不服,當時開車的又不是我。司機一定程度上就相當於領導的親信,雖然比不上做辦公室舒服,但外出的機會多,接觸的人也多,有些事還能撈些油水。
討厭歸討厭,有人花錢請吃飯,我當然去了,不是我愛佔便宜,他頂了我的職,早就該請我這一頓。
晚上,我們到了飯店,邊吃邊聊起來。
小孫說:“小馬,你也別生氣,你開車技術比我強多了,王局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就是迷信,他覺得你出這事兒晦氣,等過了這段時間,他想通了,該是你的還是你的。”
我笑道:“你可別這麼說,我現在好不容易坐上了辦公室,那叫一個舒服,換回來我還不幹呢,你有事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小孫喝了口酒,看了看我,似乎有點兒猶豫。
半天才說道:“我感覺你最近不大對勁,你老實跟我說,你是不是腦袋撞壞了。”
我瞪了他一眼,“你腦子才壞了。”
小孫說:“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會是腦震盪失憶了吧。我發現你最近說話老是顛三倒四,別人問你個以前的事,你不是推託就是說錯。”
我放下了酒杯,沒想到這個小孫觀察力這麼敏銳,我自己說錯過什麼話,迴避過什麼話,心裡有數,我敢保證這些都在別人不起疑的範圍內。除非有人專門盯着我。
我說道:“你還是在跟我兜圈子,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孫說道:“哎呀,你怎麼這麼麻煩,你就說是不是吧,我又不跟領導告狀,實話跟你說吧,我是醫學院畢業的,這你也知道,我是真覺得你有點兒不對勁。通常的失憶症狀可不是你這個樣子。”
我心裡笑了一下,又來個號稱是學醫的,也許他在試探我,我哪兒知道他是不是醫學院畢業的,就算我知道也忘了。
小孫這個人跟劉大闖那種咋咋呼呼的人不一樣,他就是喜歡黏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種人一般沒什麼底線,他說不會告狀,鬼才信。不過領導就算知道我失憶的事情,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只是不想被大家當做病人看待。
我索性跟他坦白:“你不會也是什麼神經內科的專家吧,沒錯,是有點兒想不起以前的事了,你說說失憶應該是什麼樣?”
“我研究的是心理學,失憶也分很多種,有短暫性失憶、選擇性失憶、永久性失憶。。。”
小孫着實讓我大吃一驚,他足足跟我說了一個多小時,自從患上了失憶,看過的醫生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但沒有一個醫生能夠把各種失憶的症狀,原因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講的這麼透徹,小孫講完之後,問了我一些問題,我都如實回答。
最終,他得出了一個結論——我的症狀跟所以類型的失憶症都不相符,有些地方甚至相互矛盾。我的病情應該屬於解離症而非典型的失憶症,這種病症常伴隨着失憶,解離症,也就是所謂的人格分裂。
我說:“可我至始至終只有一個人格,就是我本人。”
小孫搖了搖頭,說:“不見得,患者通常是不會察覺到別的人格存在的。說實話,最初我以爲你只是全盤性失憶,沒想到情況更糟。”
我笑了,“呵呵,小孫,你真讓我刮目相看,你的知識讓我深感佩服,不過,謝謝你的好意,我想我知道自己是什麼狀況。我會恢復過來的,只是需要時間。”
小孫神色凝重的說道:“現在跟我對話的,就是另外一個人格。”
笑容僵在了我的臉上,不過只有一瞬間,我又恢復了常態,不屑道:“何以見得。”
小孫說:“自從你回到單位,就像變了個人,變得沉着、穩重、冷靜,這些跟原來的你絲毫不沾邊兒,一個人的行爲舉止可以僞裝,但他的氣質是不會變的。比如一個你十分熟悉的演員,在銀屏上扮演者不同的角色,往往不需要看他的臉,就知道這個人是他演的。你的氣質變了。從裡到外換了一個人。”
我一下陷入了回憶,我試圖回憶曾經的自己,可我什麼都想不起來,有的只是夢裡的記憶,我認爲,夢裡的我跟現在的我並無太大差別。
“那你說說我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
“以前的你,特別開朗,愛笑,有點浮躁,積極分子,甚至給人一種瘋瘋癲癲的感覺。”
瘋瘋癲癲!這是我第二次聽到有人這麼評價我,劉大闖也這麼說過我,我是這樣的人嗎?開朗、愛笑、瘋癲,這是一個搞編程的IT男常有的特質嗎?如果說劉大闖的話讓我一笑了之,但小孫也說了同樣的話,我不得不需要重新認識一下自己了。
可是。。。
“可是,也有可能是我出了車禍,受到了打擊,性格突然轉變了。”
“性格是指在特定環境中形成的某種慣性思維方式,你失去了記憶,所謂的慣性也就不復存在了,你的大腦出於一種精神防禦,所以整編了一個全新的人格,以抵禦陌生世界對你的衝擊,否則你會像重度失憶患者一樣,逐漸迷失自我,活在無限的恐懼之中,直至精神全面崩潰。相信我,你現在根本就沒有成型的性格,我所說的沉着、冷靜,是指你的人格特質,而非性格,你的大腦在瘋狂的學習,瘋狂的適應,新的人格也就此誕生。”
我無法印證小孫的話是否正確,我需要更多對以往的我的評論,我扔下小孫,飛快的跑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