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路恩和血淵巨人的雙向夾擊,這個臉色蒼白的人類,或者說原本保持人類形態的存在,終於現出了自己的真身,並且輕易從兩者的攻擊當中掙脫而出。
這似乎僅僅是一道從不知名區域投影而來的幻影,任憑空間破碎,時間激盪,洶涌澎湃的力量猛地爆發,甚至在世界內部造成了一個窟窿,都完全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路恩自信在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比他對空間掌控還深的存在,但以他的眼光,竟也看不出對方到底使用了什麼能力,才從這看似危險的局面下脫離出來,而對方的反擊,卻來的異常快捷和兇猛。
唰!
無聲無息,一道黑色的鐮刀虛影從人影中分離出來,彷彿高高揚起在揮落,直接朝着路恩劃了過來,卻又並沒有任何力量波動浮現,就連空氣中的一粒塵埃都未曾破壞。
撲通!撲通!
然而順着路恩的方向,在他身後的遙遠區域,一大片扇形區域之內,正在奮力趕來的生命,無論是怪物還是守護者,全都如同僵硬的石頭一般,成片成片的朝着地面跌落。
他們的軀體之上沒有出現任何傷勢,但是生命的氣息已經飛快逝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亡的灰寂,瞬間讓每個人的心頭,都籠罩上了一層濃郁的陰影。
這不是來自於現實層面的攻擊!
路恩密密麻麻分佈在臉部的無數眼睛飛快轉動着,其中約有半數在瞬間就進行合攏,利用這種方法,將外溢的龐大意志力,強行封鎖回了體內,探出攻擊的手臂更是在下一刻,覆蓋上了一層死寂的色澤。
他感受到了危機!
這聽起來有些打臉,因爲路恩前一刻無比自信,除了夢魘領主以外,沒有什麼存在能夠對他造成威脅時,面對對方的反擊,他竟然從內心深處浮現出警兆來。
雖然並不是很強烈,但毫無疑問,如果輕視或者應對不當的,對方有可能對他造成傷害,甚至導致隕落!
有的時候,最強大的敵人並非存在於眼前,而是源自於我們的內心的傲慢!
路恩沒有去管失去知覺的手臂,而是在黑色鐮刀勢不可擋落下的瞬間,將絕大部分意志的力量,都沉入了自己的意識深處,那是隸屬於每一個生命體的專屬心靈淨土。
無論是神靈還是凡人,都會在意識深處保留一處不爲人知,只有自己才能夠進入的區域,只不過絕大多數凡人都只能夠在偶爾的深度睡眠中,來到這處心靈的淨土。
而對於神靈來說,這樣的淨土能夠發揮出更大的作用,甚至能夠起到錨點的作用,固定住神靈的意志,讓他們不至於在浩瀚的信仰和偉力衝涮下,失去原本的人格,成爲冰冷無情的法則化身。
這可以說已經屬於唯心主義的範疇的,當然神靈本就是唯心的,但重點在於,這樣的心靈淨土,只有每個生命體自己纔會知道其中的奧妙,其他人,就算是神靈,也無法進入一個凡人的心靈淨土。
而此時此刻,路恩的心靈淨土,竟然被入侵了!
......
在一張顏色大紅大紫,鋪着繡上牡丹和月季棉被的老式木牀上,路恩重新睜開了眼睛,而從眼眸深處,頭一次浮現出難以抑制的冰冷與憤怒。
這是一處由紅磚砌成,鋪蓋着灰瓦的老式房屋,不同於城市的鋼筋水泥,顏色斑駁脫落的傢俱,牆上被煙燻黑的印記,都能夠讓人處在其中時,感受到來自家的溫暖。
這是路恩心中最大的秘密,最深的隱私,代表了他內心深處最美好的一段回憶,不是成功的喜悅,不是戀愛的甜蜜,也並非志得意滿的高光時刻,而是他的家!
曾經作爲留守兒童的路恩,記憶中最美好的那段時光,就是在鄉下老家時,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的日子,無拘無束的童年,一顆糖,一塊餅乾都能夠滲出甜味的滿足感,讓他長大後在無數個夜晚,都在夢中回味着這種滋味。
靜悄悄翻身坐起,掀開棉被,路恩此時的模樣,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男孩,眼下還有着一處傷疤,那是小時候淘氣的傑作,而隨着他的意念,在另外一間房內,兩個正在沉睡的老人,悄然消失在了溫暖的被窩當中。
不只是他們,整個村莊,整個鄉下,甚至整片區域,所有路恩記憶中那些或者深刻,或者模糊的人影,全都悄然消失,四周頓時陷入了一種比起寂靜還要深刻的寧靜之中。
穿上拖鞋,推開老舊的房門,臥在門檻外的一條黃狗頓時睜開眼睛,流露出溫和的目光,爬起來圍着路恩打轉,用粗糙的舌頭舔着他的手掌。
“差點忘了你了,先好好睡一覺吧,很快就好。”
路恩嘴角不自覺勾起,用手掌撫摸着黃狗的頭顱,很快它便也消失在空氣當中,整個院子當中,頓時就空空蕩蕩,只剩下了路恩一個人。
驀然,在某個時刻,原本寧靜美好的夜色,開始吹起了呼呼的寒風,皎月之上開始瀰漫出深鬱的黑暗,彷彿傳說中的天狗,終於開始了食月的行爲。
氣溫在極短時間內,就下降到了一個只會在世界兩級纔會出現的溫度,路恩口中開始哈出大團的白氣,卻無動於衷,只是靜靜擡頭看着天空。
夜空之下,彷彿從黑暗中孕育而出,一個披着連體兜帽,看不清面容的幻影,悄然出現在了路恩的視線當中,在其手中,握着一把同樣虛幻的黑色鐮刀。
路恩小小的身影站在庭院中,和半空中的幻影彼此對視,然後下一刻,同時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