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柚從豎琴坊跑來,穿過了柳樹林,一直跑一直跑,她從未去到那麼遠的地方。那是她從未去過的地方,那地方很荒涼,是她在陰間見過的最荒涼的地方,沒有草沒有花沒有樹沒有鳥也沒有水。滿地的黑土和凌亂的岩石。
當她跑來的時候,閻羅正靠在一尊大石頭上,那石頭很大,正好可以讓他靠的舒服。石頭是青黑色的,不光滑,此刻那上面早已被鮮血洗禮,變成了駭人的暗紅色。
青柚站在遠處看着,閻羅很安靜,一聲不吭,微閉着眼好像在休息。青柚慢慢地朝他移過去,眼裡含着淚光,卻又哭不出來。
當她再走近一些,突然又停了下來,她看見那人的側臉上那道不盡的哀傷,他的背部是一雙被染紅的斷翅。
他的翅膀斷了,那雙巨大的黑翼,曾一次又一次地將青柚從危難的邊緣拯救出來。那雙黑翼曾是這陰間最至高的權威,所有的生命都仰視着它。而如今它卻失了生氣,甚至不知道殘翅去了哪裡,只看見那曾經不可一世的王坐在那裡,滿面蕭涼,說不盡的落魄無助。
青柚終究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她帶着哭腔朝他奔去,叫喊着他的名字:“閻羅!閻羅!”
閻羅眉頭蹙了蹙,聽見有人喚他,便有些驚奇地睜開眼,擡起頭來便看見了那落淚的姑娘,她穿着單薄的青衫朝他跑來,一路喚着他的名字。他動了動嘴,嘴脣有些乾裂,突然說不出話來。
只見她跑過來蹲在他身邊柔聲咒罵:“閻羅,你混蛋。”
他咳了兩聲,喉嚨也舒服了些,便勾起嘴角笑了笑。雖然有些驚訝,卻又好似在意料之中:“你如何回來了,雲端呢?”
她看着他的樣子,淚如雨下,一顆顆往下落,沒理會他的問題,只用手去靠了靠他背上的傷口,那殘翼因爲疼痛而動了動,青柚忙縮回手來,哭的更加厲害了:“你爲何……你爲何如此不小心,閻羅你爲何……爲何要丟下我,我可是你的妻子。”
見閻羅還是帶着笑意看他,她忍不住問到:“可還疼?”
閻羅笑得更是癡迷:“好疼,疼死我了。”
青柚拉着他的衣角又哭了起來。那樣子任誰見了都會疼惜。
“瞧你這小哭包,都嫁人了還是個鼻涕蟲。”他忍着疼擡起手來爲她拭去眼淚,牽動了背後的傷口,卻咬着牙,故作輕鬆,怕被青柚發現:“你可別哭了,你看還有外人在。”
青柚聽了便擡起頭隨着閻羅的眼神瞟過去,什麼也沒看見,還是荒涼的一片黑土和石頭。
青柚又轉過來看閻羅,卻發現他還是看着別處,好似那裡真的有人。青柚收了眼淚不再說話,青柚看不見那人,但她相信這裡確實有人,一定是砍傷了閻羅的那人,青柚突然害怕起來,繃緊了全身,向閻羅那裡靠了靠。
只聽閻羅對着那地方說道:“你把雲端弄去了哪裡?”他的聲音很虛弱,卻掩不住的王者氣息。
在那邊的空中,在青柚看不見的地方,確是站着一個黑衣的男子,身材修長,連衣的帽子蓋過了頭,臉上有些陰影,看不清臉,他的背上也有和閻羅曾經一樣的黑色雙翼,那翼很大很長。
他悠悠說道:“我將他送回了無字山,封了他的經脈,留着他的記憶,他將再也無法化作人形,再也不能開口說話。”
青柚聽着閻羅說話,也不問他在和誰講話,只依偎在他身邊,安靜的聽着他好聽的聲音。
閻羅沉默了一會,又道:“那……無憂呢?”他低下頭去看着自己的手指:“你可別傷了他的臉,他愛漂亮。”
那人聽了又道:“秦無憂轉世去了,換了一個身體,換了一段記憶。”
閻羅聽了便笑了起來,他很開心,願有一日無憂會和雲端重逢。
他突然低下頭去看青柚,青柚正枕着他的肩膀,突然擡起頭來看他:“都說完了嗎?”
閻羅溫柔的笑起來,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點了點頭。
突然一匹棕馬從遠處走過來,腳下發出“噠噠”的聲響,那馬走的很慢,直直地朝他們走過來,最後停在他們的面前,腦袋晃了晃,一聲馬嘯。
只聽那黑衣男子長嘆一聲,道不盡的無奈:“騎着這馬走吧,去你們喜歡的地方,在那裡我會射出最後一直消靈箭。”他頓了一下,又嘆了口氣:“這是我唯一能爲你們做的。”
閻羅對青柚說道:“你走不掉了,輪迴道關上了。”
青柚只笑着,沒有說話,那眼裡滿滿的愛意。
閻羅說:“夫人扶我上馬可好?”
青柚站起來將他扶起,他有些虛弱,卻極力讓自己的步伐表現的穩健一些。他上了馬,又伸出手將青柚拽上了馬,她坐在他的前面被他的雙臂擁的緊緊的,他的手繞過她的腰抓着馬繮繩,那姿勢讓青柚覺得既舒服又安全。
只見閻羅回過頭去對着男子道了句:“多謝。”
然後手握繮繩朝着雙生崖的方向打馬而去。越行越遠,消失在了那柳樹林裡。風一吹過,楊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