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張總請大家去高級館子搓一頓,別幹啦,把手底下的活兒收攏收攏,換衣服跟張總開開眼去。對了,把工具都收拾好放屋子裡來,少一樣兒你們自己掏錢補上啊,我可不管!”洪濤牙根都快咬碎了,同時對小舅舅的敬仰之情也如江水般滔滔不絕。這些夜場的女孩子真是太難琢磨了,分分鐘都得提高警惕。她們的思維模式和常人完全不一樣,好起來管你叫爹都成,說翻臉就翻臉,而且開玩笑都沒邊了。這也就是自己被孫麗麗坑過一次,警惕性比較高,沒上當。但凡要是換個涉世不深的年輕男人,還不得讓她們給玩出精神病來啊。
“謝謝張總……張總仁義!”三名工人一聽要去下館子了,身形立馬變得輕快了很多,三下五除二就從雲臺上爬了下來,就像個個都是輕功高手一般。
“二貨!越是這時候越得像累得走不動了纔像話啊,張總一感動,說不定臨走還得給你們一人一條好煙。跑尼瑪這麼快,肯定是幹活兒沒使勁兒啊,如果我是張總,別說好煙,飯都不請了!”既然她們倆要拿自己耍着玩逗開心,那洪濤也就不拘着了,怎麼坑人怎麼來吧。張媛媛啥時候說好煙的事兒了,沒說不要緊,我給你補上,反正工人聽見了,你愛給不給!
“……麗麗,你們家的洗衣工生氣了,這是在報復咱們呢!一人一條我覺得少了,我給每人兩條!”張媛媛別看不如孫麗麗能咋呼,可是做人做得明白無比,洪濤這些架人的話她聽懂了,應付得完美無比。
金鼎軒酒樓,就在東直門立交橋的西北角,也就是後世簋街的東口。不過這時還沒有簋街的概念,東直門內大街上的飯館還不是太多,規模也那麼大,只是一條小有名氣的夜市。在這個年代裡,夜市其實並不少,在鼓樓前、新街口、菜市口等很多主要交通樞紐街道上,都會有專門從傍晚出來擺攤的小商販,專門賣一些餛燉、滷煮、餃子、麪條之類的吃食,營業時間會拉晚兒到半夜,算是京都夜生活剛剛開始方興未艾的一個背景。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東直門內大街上就出現了幾家專門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飯館,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曉林火鍋,薄利多銷,味道不錯,生意很好。再往後這條街上的飯館就逐漸多了起來,還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金鼎軒算是這些飯館裡檔次最高的一家。
其實簋街能走到一條全國知名的飲食街,最該感謝的不是政府、也不是後來聞名而來那些食客,而是當時京都歌廳、夜總會裡的小姐。
熟悉京都九十年代的人都知道,東、西兩個城區區的管理比較嚴格,老街道、老房子也多,沒有太大發展空間,尤其是對夜總會、歌廳這種新興娛樂行業而言,並不合適大規模開辦。但和東城區接壤的朝那個陽區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它發展的比較晚,從改革開放之後才真正開發出來,以前東直門再往東除了一個長途汽車站和農業展覽館之外,都是農田和村莊。
一直到使館區在這一片落戶,周邊的大飯店也多了起來,比如說長城飯店、崑崙飯店,後來什麼亮馬河飯店、凱賓斯基飯店、燕莎商場也應運而生。再然後就是成片的高檔寫字樓如雨後春筍般鑽了出來,於是這片地區就成了京都的一個白領、高收入羣體最集中的地方。
娛樂產業抓的就是高消費,要是指着從老百姓兜裡掏他們的工資,那得窮死。所以這片地區就成了京都夜生活真正開始的地方,第一批搞歌廳的基本都是香港和灣灣人,大多是在飯店、賓館裡租塊地方,打着賓館配套設施的名義掛羊頭賣狗肉。一看政府管理得並不嚴格,這個玩意也確實掙錢,這才慢慢單獨分離出來,在附近找地方弄更大的。當時這一片地區裡的歌廳、夜總會都是很高檔的,而且是一家挨着一家,從這裡路過的人都能被它們的霓虹燈晃瞎眼。每到夜色降臨時,這片地區就成了不夜城,每家門前都是車水馬龍。
有了產業自然要有從業人員,買賣火了,自然要有客流量。由於這種產業是從香港、灣灣那邊傳過來的,習慣也自然跟着他們走了,於是在夜場裡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的人們突然發現一個問題,上哪兒去喂喂飢腸轆轆的肚子呢?當時京都裡能後半夜還開門的飯館酒樓別說不多,是真沒有。
有需求就會有市場,東直門內這條街上不是有點拉晚的小飯館嘛,於是這些人就奔這裡來了,不管好吃不好吃先填飽肚子再說吧。剛開始來的大多是夜場的員工、小姐和拉夜活兒的出租司機,隨着人越來越多,飯館老闆們也發現光靠原來那些菜品滿足不了越來越多的需求,於是該裝修的裝修、該擴大的擴大、該請好廚師就請,原本的夜市小店很快就成了大飯館,生意對象也從當地居民轉變成了夜場的員工和客人。
到了九七年時,這裡已經是京都裡很有名氣的飯館一條街了,不過它的名氣在夜場裡更大。白天這條街上的生意很一般,要等天黑之後才熱鬧,尤其是半夜之後,等各處的夜場一關門,這裡就真成了不夜城,滿街停滿了高檔轎車、出租車。原本是服務者的夜場員工、小姐和被服務者的客人全都把原來的身份一扔,坐在同一張桌子上推杯換盞,吃得滿腦袋流汗,不亦樂乎。
洪濤一般不來這裡,因爲他覺得自己不屬於這種環境,要是半夜沒睡餓了,就去街邊的小攤上吃去。雖然冬天冷夏天熱還得挨蚊子咬,但吃得安心、舒服。不過他有時候也會光顧一下這條街西口的居德林飯莊,這是一家老字號,別的菜做得好不好不清楚,反正只有晚上售賣的滷煮火燒味道不錯,比小攤上的味道足,價格還不貴。
不過他對金鼎軒也不陌生,這倒不是他經常來,而是在金鼎軒旁邊有一家叫做雲頂的遊戲廳,裡面有麻將機,贏萬寶路香菸的。洪濤雖然不好玩牌也不好賭,但是卻喜歡沒事兒的時候來這裡拍幾個小時麻將機,輸上百十塊錢,換來幾包萬寶路還覺得挺美。要說這個人吧,總有腦子短路的時候,只是有人經常短路、有人偶爾短路的區別。
“哎,張總,要不你們先去吃,我過一會兒再去,給我留點菜湯就成。”下了出租車,眼前就是遊戲廳的大門,洪濤又有點手癢癢了。吃飯對他來說可有可無,每天都吃,多一頓少一頓無所謂,但路過遊戲廳了肯定不能過門不入,好歹也得進去拍幾塊錢的。說不定手氣好還能弄條煙啥的,要的不是煙,而是那個勁兒。
“等等,我也去,拍這個你不靈,姐姐帶你玩!”孫麗麗好像知道洪濤要去幹嘛,沒跟着張媛媛他們往飯館裡走,而是小跑了幾步,追上了洪濤。
“你還拍麻將機?”洪濤很不樂意孫麗麗和自己一起玩,哪怕是她出錢買的分也不樂意。因爲自己玩這個水平非常臭,算是不可告人的隱私。
“我怎麼就不能拍麻將機了!你姐姐我幾個月前還贏了一輛自行車呢,不信你去問問張姐。”孫麗麗絲毫不考慮洪濤的感受,還把她驕人的戰績特意拿出來顯擺了顯擺,說得聲音很大,生怕別人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