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慌,去吧檯裡盯着,看我眼色,隨時準備給張總打電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剛進來的這幾位警察年紀都不大,看着特別眼生,洪濤也不敢託大,一邊站起身迎了過去,一邊小聲叮囑費林準備通風報信。自己出事兒不怕,只要外面有人及時疏通關節,進去配合調查一兩天基本也沒什麼感覺,就當遊子回家了。
“您好您好,我是這裡的法人兼實際經營者,您幾位是?”人還沒到,親切的問候和自我介紹就到了,還得伸出一隻手,專門遞到了那位胖乎乎的女警面前。反正也是握,和誰握不是握啊,女警的手比較軟,握起來感覺更好。
“洪老闆,別緊張,我們是分局網監處的,今天過來沒什麼事兒,就是走走轉轉,摸摸情況。”女警沒伸手,從她身後倒是伸出來一隻手握住了洪濤,然後一個身材不高、三十多歲的男警察走了出來,一邊自我介紹着一邊掏出個小本遞了過來。
“哦,是袁科長啊,久仰久仰。網監處聽說是新成立的,一看您手下就都是精兵強將,隨便看、隨便看。老費啊,拿飲料,別傻看着啊!”翻開這張工作證,洪濤的心算是落回肚子裡去了。
網監處稽查科科長,袁輝。這名字熟悉啊,孟津走之前提過這個人,而且也私下打好了招呼,只是沒來得急讓自己和他見面,應該算是自己人,孟津和他有面兒,他自然也就不會爲難自己。至於說爲啥帶着這麼多警察跑店裡來攪合生意,能理解,剛上任嘛,總得帶着手下走走看看亮亮相。
“別忙活、別忙活,我們看看就走。”袁輝一看就是技術警察出身,氣質上沒有那種外勤民警的感覺,說話很和氣很軟。
“喝口水不算忙活,您隨便看,我給您當嚮導。這邊是一半,那邊還有另一半,要不您去我辦公室裡坐會兒?我正好有一些政策法規上的事兒想向您請教呢。”當着這麼多警察洪濤沒敢提孟津的事兒,既然他們是來隨便看看的,那就看吧。自己這裡沒有怕看的,順便洪濤還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和這位袁科長套套近乎。
“政策法規的問題我來給你講,袁科長,你們做好登記。走吧,去你辦公室!”洪濤的話音未落樓梯上就傳來了一個清脆的女聲,隨着聲音又有一位穿着警服的警察走了出來,女警察。
“……這……”剛聽到聲音的時候洪濤就停下了腳步,這個聲音好像很熟悉,轉頭一看,當場就愣住了,剛纔那一臉笑容瞬間都僵在了臉上,張了半天嘴,就吐出一個字兒,口活兒無敵的洪濤居然說不出話來了。
最後下來的這位女警,竟然是江竹意!
她還是那麼英姿颯爽,即便是有些寬鬆並不貼身的警服也掩蓋不住她苗條的身材,還是那麼挺拔。如果說和兩年前的那個女警有區別的話,一個是頭髮一個是氣質。
這時的江竹意已經不是長髮盤在帽子裡了,而是剪了一個非常非常短的寸頭,看上去腦袋很小,又沒戴帽子,怪異中透着一股子彪悍。兩隻耳朵尖尖的,稍微有點招風耳的樣子,可不難看,反倒多了一份靈動。
再一個就是氣質,這方面她和兩年前完全不同了,往這兒一站渾身就散發出強烈的氣場,都不用看她制服上的警銜,就可以感覺到在這些警察裡她的職務、地位最高。而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也不再可以隨意看穿,清澈依舊清澈,可裡面好像是多了一層反光塗層,怎麼看也看不出她在想什麼。
她真的回來了!說不定回來的時間還不短了。洪濤此時即便很吃驚,也能想起三十夜裡自己做的夢,說不定就和她有關,這麼算她已經回來三個多月了。
“洪老闆,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江竹意,現在是市局網通處副處長,有什麼政策法規問題儘可和我提,知無不答、答無不盡。網通處成立的目的不光是管理,更多的還是服務,請吧!”看到洪濤目瞪口呆的模樣,江竹意的嘴角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可整張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嚴肅,嘴裡說的話更無懈可擊,套話加官腔。
洪濤的辦公室就在吧檯後面,很簡單,用鋁合金門窗隔出來的一個小空間,裡面有兩張電腦桌和一個小機櫃,裡面裝的是整個電腦屋的集線器和視頻監控系統、收費服務器。
爲了方便管理和維護,洪濤把它們都集中到一起了,這個辦公室其實就是個設備間,只是多放了一張雙人沙發和一張茶几。萬一有人來又不好往家裡帶,這裡就是臨時的會客場所。
從門口走到辦公室只有十多米遠,利用這段時間洪濤把心緒略微平復了一下,重新找回被巨大驚愕打跑的理智,迅速分析了一下目前的形式,然後得出一個結論,自己又要倒黴了!
江竹意回國了,還當了市局網通處的副處長!
這個部門就是孟津提過的專門管理網絡的新部門,顯然電腦屋也在它的管轄範圍之內。現在的局勢很明顯,自己的買賣被她抓在了手裡,不能說予取予奪吧,但是想爲難自己是分分鐘的事兒。而且還不用她親自出面,只需要在態度上稍微偏一偏,分局網通處的人就能把自己折騰得要死要活的,還不違法。
而且不管自己找誰說情也沒用,就算這位袁科長是孟津的親弟弟,他也不敢爲了自己一個平頭老百姓和頂頭上司硬扛。如果孟津在多少還能好點,至少可以找市局的人迂迴疏通疏通,江竹意也不是沒有領導的。但現在真沒人能幫自己這個忙,估計只要江竹意稍微放出一點風聲,說她看自己不順眼,系統內的人就得躲着自己,生怕濺一身血。
怎麼辦呢?洪濤覺得沒轍了,現在不是奢望她能念舊情對自己手下留情的時候。還別提這段舊情,如果她要是想念舊情,也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這不就是活生生的打臉嘛,是在告訴自己:你當初拋棄的女朋友現在抖起來了,眼瞎就該倒黴,天經地義的!
最讓洪濤心悸或者說心涼的則是江竹意目前的狀態,從她身上能看到濃濃的上位者味道,而兩年前那種青澀、純真、熱血的感覺一點都沒了。這一瞬間自己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裡的感受,惋惜、悔恨、失望、無奈都有。
惋惜的是再也找不回記憶中的美好了;悔恨的是當初自己幹嘛不豁出去和她乾媽鬥到底,說不定還能留住她;失望的是她變得太快、太徹底了,原本以爲她和別人不同,現在看來也沒什麼不同的,在權利面前都是一個德性;無奈的是自己一丁點辦法都沒有,不光要眼睜睜看着她變,還得被變了的她欺負。
“恭喜你,學成回國升官了。”一旦進入這種狀態,洪濤就不驚愕、不慌亂、不瞻前顧後了。巨大的失落感讓他直接切入了混蛋模式,愛誰誰吧,不就一個電腦屋嘛,有本事你把它封了,看看哥們我會不會去求你。心態變了,說話的口氣也變了,內容是問候,可是怎麼聽怎麼像譏諷,都不帶掩飾的。
“你還是老樣子,混勁兒一上來想什麼就說什麼。現在孟津走了,你這麼毫無忌憚的得罪人,就不怕給自己招來災禍?”江竹意好像對洪濤的譏諷沒什麼反應,走到機櫃前看看裡面的設備,又走到沙發上坐下,還從茶几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叼在嘴裡,可是沒去拿打火機。
“……啪……”江竹意抽菸的毛病還是和自己學的,但是非常非常少。看她的意思是等着自己給她點上呢,洪濤咬了咬牙,從兜裡掏出自己的打火機。
“你就一點不怕我?”江竹意等洪濤湊近了,沒有直接點菸,而是翻起眼睛盯着洪濤的臉使勁兒看了看。
“瞧您這話說的,於公您是國家幹部、人民的公僕,是爲人民服務的;於私咱們就算沒有啥關係了,那也談不上仇人,我爲什麼要怕您呢。”江竹意這麼一說,洪濤覺得自己還真是城府不夠,剛纔那句話就多餘,意氣用事只能壞事兒。
不管她是抱着什麼目的來的,自己先得擺正心態,過於激動和過於消極都不理性。先搞清楚她來的目的纔是正事兒,這件事兒不僅關係到自己的電腦屋,還有京誠公司呢。現在她是市局網通處的二把手,不是區縣分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