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多,洪濤才揹着金月出了院,醫生說她基本沒問題了,回家養着即可。當然了,如果願意在醫院裡待着也沒人管,可是這裡的條件不太好,本來就不是啥大醫院,晚上有點冷,想住正經病房還得明天一早來另辦手續。洪濤壓根也沒想在醫院裡住,如果不是醫生說要觀察幾個小時他早就帶着金月走了。
“我不想去你姥姥家……就在你屋裡湊合湊合吧。要不我回我爸那裡,現在已近沒那麼疼了。”一聽洪濤說要帶着自己去他姥姥家養幾天,金月死死的扣着車門子不撒手。今天她也把這二十多年的臉都丟光了,再丟就得預支以後的,她寧可身體難受點也不想這麼幹。
“聽話,我不會害你的。剛纔醫生不是也說了嘛,你現在這樣不能活動太多,也不能着涼水、涼風,心情還不能太糟,否則以後會落毛病的。你難道想後半輩子整天往醫院跑?那玩意得上就看不好了。放心吧,我姥姥不會看不起你的,老太太心眼好着呢,只要是我帶回去的,別說你是她從小看大的,就算是大街上隨便撿一個,老太太也會笑呵呵的。至於說我小舅你就更把心放到肚子裡去,他巴不得我把你弄家裡去,那樣他就能借機接近你姐了。別看他嘴上不說,其實心裡還想着呢。”
洪濤真不打算讓金月爲難,但他還真沒地方安排她。要是自家的小院沒拆一切都好說,別說一個金月了,住上半個班都成。但現在不是已經拆了還沒收拾好嘛,連傢俱都沒有咋住?
自己那間樓房要是收拾好,準備好倒是能住,可今天絕對不來不及了。而且三樓就是金月母親家,對門還有一對兒老間諜,保不齊就會被人發現,更不保險。考慮來考慮去,最保險、最合適的地方就是姥姥家了。
老太太認識金月,她小時候也沒少來這裡蹭飯吃,很受洪濤一家人喜歡。至於怎麼和老太太說,洪濤已經想好了。背鍋嘛,那就全背上,就和姥姥說是自己乾的好事兒,這樣的話就是名正言順來家裡養着了,老太太唯一能埋怨的就是幹嘛不把孩子留着。
用她老人家的話講,一個孩子算個啥,隨便一帶就大了。從大姨、大舅開始一直到洪濤和洪濤的表弟、表妹,再到附近街坊的孩子,老太太這一生養大的孩子絕對超過兩隻手,根本不發愁。
“舅,你在家嗎?哦,那就好,我和你說個事兒啊,我把金月弄家裡來了。她剛去醫院做了手術,身體有點虛,我讓她在家養幾天……什麼手術?你說啥手術啊!我這兒用的是公用電話,沒法詳細說,等你回來再問吧。我就是想和你提前打個招呼,就說我和金月交往呢,她的手術是我的。記住啊,別和我姥姥說漏了,掛了。”好不容易把金月勸好了,洪濤還得和小舅舅先對對口徑,只要他不說,老太太就很好蒙,她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在外面和誰在一起。
“姥姥……您看我帶誰回來了。”回到姥姥家,老太太正在坐在沙發上一邊看西遊記一邊打盹呢。這部片子老太太最喜歡,只要電視裡演,那就得看,但自始至終也沒看全過,因爲看着看着她就睡着了。人老了精神頭就差,坐一會兒就困,睡不了十分鐘就醒。
“……這是、這是誰啊?”如果金月啥事兒沒有的來,姥姥估計還能認出她來,可現在的金月都脫形了,老太太揉了半天眼睛也沒敢認。
“姥姥,我是金月……”既然都來了,金月也就顧不上臉不臉的問題了,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臉上能有點笑摸樣,乖巧的叫了老太太一聲。
“啊!金月啊!都長這麼大個子啦……你這是病了吧?要不就是小濤又欺負你啦?”老天太真的是很吃驚,把老花鏡戴上湊近了又看了一遍,這才確定真的是金月。但金月的狀態瞞不住她,這幅摸樣太顯眼了。
“姥姥,她是病了,剛從醫院出來,我先扶她到小姨屋裡躺下,然後再和您說。”洪濤肯定不會讓金月和姥姥當面承認,扶着金月去了南屋。
“姥姥,您說讓金月當我媳婦咋樣?”金月的狀態很差,連衣服都沒脫,躺在牀上就不動了。洪濤也沒打攪她,把鞋給她脫了,蓋上被子就回到了客廳,開始編瞎話蒙老太太。
“我聽說她不是不住這兒了嘛,是跟着她爸了吧?”老太太一點都不糊塗,附近發生的大事小情她都門清,消息來源就是衚衕口那棵大槐樹下。
那裡夏天有陰涼、冬天有陽光,只要不颳風不下雨,就是附近老太太的聚集地。有一搭無一搭的聊半天,誰家兩口子又打架了、誰家正在鬧離婚、誰家院子裡又搬來新人了立刻了如指掌,就和自己親眼見到一樣真切。
“恩,現在住安定門外蔣宅口呢。”
“哦,這孩子倒是不錯,摸樣也俊,配我們家小濤不虧。可她這個身體是咋了?”在老太太眼裡,就她外孫子世界最帥,都長成這樣了還有臉挑人家姑娘好看不好看呢。其實家長大多數都這樣,自家孩子總是最好的。
“不是病,我今天帶着她去打胎了,不小心懷上了。您說我們還沒結婚呢,這傳出去多不好聽啊,再說養孩子太麻煩,我們倆還沒準備好呢。”成了,只要姥姥看着金月別像江竹意她乾媽看自己一樣就啥事兒沒有,洪濤這纔開始往下說。
“啊!我說你這個孩子是真蔫土匪,這麼大的事兒你也不來和我商量商量,自己就去啦!你、你小舅知道不?”老太太差點把手裡的遙控器扔到洪濤腦袋上,在她們這代人眼裡,打胎那就是大逆不道啊。但凡不是要命的事兒,孩子怎麼也得保住,以後再說以後的。
“我回來的時候給他打電話了,事先他不知道。”洪濤有心說是小舅舅給自己出的主意,讓他也跟着背點黑鍋,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這堆瞎話還得靠他來圓,就先饒過他一次吧。
“那金月他爸媽知道不?”姥姥一聽小舅舅不知道,稍微安心了點,先把自己兒子摘出去,這是當母親的本能反應,然後再說別人。
“不能知道,她爸心臟剛做了手術沒幾天,一旦知道了還不又得進醫院啊。她媽更別提了,都不讓她回去,老說她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也對,那個娘們也不是善主兒,太厲害。當初要不是她去金月她爸單位裡鬧騰,她們倆也不會離婚。我說你這個孩子膽子也太大了,這要是出了人命該咋辦啊!要個孩子怕啥,姥姥幫你帶着,你們該上班上班,真是。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把全面信息瞭解完,姥姥基本算是放心了,然後又開始數落洪濤,尤其對那個打掉的孩子性別極度關心。
“女孩……”剛一個多月的胎兒連肉塊都算不上,哪兒分得清男女啊。不過洪濤還得編個瞎話,只要說是女孩,這件事兒老太天就算不惦記了。你要敢說男孩,老太太說不定立馬就得去醫院急救。
她和姥爺真是兩口子,重男輕女的觀念到死也改不了,還越老越厲害。自己大舅家的孩子是女孩,每次來老太太都愛答不理的,連帶着大舅媽都倒黴,就這麼不給面兒。可是小姨家那個表弟要是來了,老太太敢推着車、挪動着小腳走到崇文門買新鮮帶魚去,早上出去晚上回來都不嫌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