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早點回來!我給你們準備好烤兔子,喝兩盅!”鄭大發挺喜歡洪濤在眼前晃悠的,他就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有洪濤在肯定不會冷場,比他那個一腳踢不出來半個屁的兒子可心多了。可惜他和洪濤差着輩兒呢,沒法湊一起玩,只能盼着洪濤早點回來多陪自己聊聊天。
“知道嘍……”此時洪濤已經拉着江竹意出了門,正向簡易樓旁邊停着的一輛藍色吉普車走去。
“幹嘛還換車啊?”江竹意這時更暈了,明明有車,可非要換一輛車,剛纔還說到進山進山的,這是要幹嘛去?
“切,你這就不懂了吧。人販子藏人的地方都在山裡,山裡沒路,我那輛車進不去。趕緊上車,等我把你送到山裡之後,錢就到手了。別想跑啊,看到後座上是什麼了嘛,我不光用彈弓子百步穿楊,拿這個玩意也是能把公蚊子打成母蚊子的準頭。”人販子這個角色洪濤算是要當到底了,還說得有鼻子有眼兒的,越說越邪乎。不過江竹意這次真有點吃驚了,因爲順着洪濤的提示往後座上一看,那裡居然放着一把槍,還是長槍!
“這是小口徑!洪濤,你這可是真犯法了!去年剛在全國範圍內收繳了槍支,你怎麼……”槍一上手,江竹意就知道是真槍,還不是平時常見的氣槍,是殺傷力更大的小口徑運動步槍。然後她的職業病就又犯了,準備給洪濤上一堂法制課,可是說了一半兒又停了。現在她也大概感覺到了自己老和洪濤不合拍的關鍵在哪兒了,就是自己總隨時隨地帶着職業習慣,而他則更習慣把工作和生活分開算。
“我的江大警官啊,您是京城的警察,人家這裡是河北,就別操那個心了成嗎?這麼着吧,等您啥時候去部裡當警監了,我立馬就隨時隨地遵紀守法。我可是費心費力還得搭人情才弄來這些裝備,不就是想帶你來散散心度個假嘛,你總不會大義滅親把我舉報了吧!”洪濤根本沒搭理江竹意的反應,早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現在還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呢。原本以爲兩個人要在這件事兒上發生點激烈衝突,沒想到江竹意只說了一半就停了。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的職業……”江竹意有點落寞,她覺得自己並沒什麼錯兒,可是洪濤不止一次和自己作對,不光是洪濤,很多人都不太喜歡自己。
“哪兒有啊……我要是討厭你還能帶你來啊,那我就真得把你賣山裡去了。別想那麼多了啊,現在你不是警察,我也不是你眼裡的二流子,咱倆就是一對兒休假的戀人,是來度假的,ok?”一看江竹意有點傷自尊了,洪濤趕緊把車停下,這得哄啊。兩個人在一起最好誰也別太遷就誰,但也不能讓一方太難受,那就沒啥意思了。
“……你、你怎麼知道我喜歡玩槍……”江竹意這次是真的感動了,爲了讓自己高興,洪濤費的心思可想而知。在這個時候搞一輛車再搞一支槍,不是不可能,但也不容易,這是要擔風險的,還得搭很大的人情。
“我還真不知道你愛玩槍,不過從你對我的一貫作風上看,你很有暴力傾向。爲了不讓你以後把這股子暴力全用到我身上,所以我覺得先讓你發泄發泄比較合適。拿它進了山你就可勁兒打吧,把這一年的暴力企圖都用光,以後對我就別暴力了,有溫柔就夠了。”洪濤樂了,自己這招兒還真蒙對了啊。
“你說誰有暴力傾向!不就是誤傷了你一次嘛,我都給你道歉好幾次了,怎麼老提啊!”就算是女漢子,也不樂意被人說成暴力女,江竹意很不高興。
“就誤傷一次?我嘴脣和眼眶現在還青着呢,難道說這是咱倆親熱時候用力過大弄的?沒看剛纔鄭舅舅看我的眼神有多怪嗎,他就差問我是讓誰揍了。”做爲一個受害者,洪濤更不樂意,合算你打完我還不能說啦,這也太霸道了吧。
“……那不就兩次嘛……”要不是洪濤提醒,江竹意還真忘了洪濤臉上還帶着傷,現在被當面揭發,想起來好像是有點暴力了,一共才見了洪濤幾次啊,帶傷的暴打就兩次,擱誰誰能不怕。
“事不過三,以後別有第三次就成,哥哥我還扛得住!”洪濤咬了咬牙,玫瑰好看它帶刺啊,要不你就光看別碰,要想碰就得有挨扎的準備。
出了儲煤場,洪濤開着這輛六缸四驅的切諾基就奔了城外,剛開始幾公里是省道,下了省道就是縣級公路,這時就已經進了山區。北方的山區禿山比較多,而這一代的山區不光禿還黃,有點黃土高原的意思。都是土山,樹不多,到處都是灌木和荊棘,還有就是當地百姓在稍微平緩的山坡上開闢出來的零星梯田。
越走路邊的村落就越少,村子裡的房屋也都比較低矮破舊,新房子有但是不多,時不時能看到幾個在田間堆肥的農戶或者一輛突突突冒着黑煙的拖拉機,感覺有點荒涼。但這只是山區的邊緣,等洪濤把車駛上土路鑽進一條山溝之後,纔算真的荒涼了起來。兩邊都是黃土山,開好久才能看到一個村落,還是破破爛爛的,規模也越來越小。
“這些村子都有人住嗎?”江竹意估計是沒怎麼出過城,更沒去過山區,開始還興致勃勃的左盼右歸,看見一隻驢都得高興半天,可是越走她就越迷茫。剛離開京城多遠兒啊,沒有高樓大廈也就算了,怎麼連條正經路、連個好房子都沒有呢。
“當然有人住啦!現在是冬天,山裡冷沒法種地,大家都縮在房子裡貓冬呢。”洪濤沒理解江竹意的意思,他現在也沒功夫去仔細注意她的神情。前些天剛剛下過一場雪,山外只是地上薄薄一層,到了山裡就是半尺多厚。這些土路都是拖拉機和牲口碾出來的,只有車轍沒有路面,稍微不注意就有可能被突起的石頭撞到底盤,所以兩隻眼必須仔細盯着前方。
“這些房子能住人嘛?他們平時怎麼出去買東西買菜?”洪濤的回答沒有讓江竹意滿意,疑問反而更多了。
“買東西買菜?哈哈哈哈……我說你啊,老以爲自己已經很厲害了,其實就是個五穀不分、四體不勤的城市嬌丫頭。你以爲什麼地方都有菜市場和副食店吶?他們在冬天基本不會出山,想出也出不去。現在雪還不大,等真正的大雪來了,別說越野車,連拖拉機都開不動,拿啥出去買東西?”
“這裡的人在入冬之前就得把一冬天的吃食準備好,就算趕上壞天氣不能出山,也得把冬天熬過去。這還是山區邊上,等咱們往裡再開兩個小時,你還能看到幾個村子。他們別說冬天,夏天也沒法出來,根本就沒路沒車。每年也就出山兩三次,買些大油、食鹽回去,能種出啥來就吃啥,種不出來就忍着。你還別皺眉,我說的一點都不誇張,不信一會兒你自己看。本來晚上我還想回去吃兔子肉呢,得,爲了讓你多見識見識,咱今天就住山裡了。我讓你親身體會一下啥叫山村生活,也算沒白來一次。”
江竹意這個問題徹底暴露了她的閱歷,也讓洪濤笑得前仰後合。合算在她眼裡的農村和城市沒啥不同,無非就是樓層矮一些、人少一些、沒有地鐵之類的。爲了讓她漲漲見識,洪濤決定再陪着她吃次苦。當下拿起車載電臺,開始呼叫鄭大發。他的車隊裡有電臺,進山不太遠的話還能聯繫上,再往前走就沒信號了。
“住就住,哪兒有你說的這麼邪乎啊,我不信,你老騙我!”儘管洪濤說得很確定,也很詳細,但江竹意依舊不能相信。因爲她從小聽到的、見到的都不是這種描述,跟洪濤說的完全不一樣。
“嘿嘿嘿……彆嘴硬,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比你還能說呢,滿嘴都是道理。你琢磨啊,就我這張嘴能饒人?剛纔那個鄭舅舅差點沒讓我說急眼,把我扔山溝子裡去。可是結果呢?事實勝於雄辯,這方圓上百里除了城鎮和一部分交通便利的鄉村之外,一直到張家口東邊,全是這樣過日子的。耳聽爲虛,有時候你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實。學着點吧姑娘,你濤哥哥不會蒙你的!”
愛信不信,洪濤是不打算用嘴皮子去說服江竹意。這玩意光說真沒用,原本的那些東西已經成了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的一部分,牢牢的印在她腦袋裡了,光靠說是改不過來的。只能把事實擺在她面前,就像當年自己頭一次來的時候一樣,比說啥都管用,是三觀的完全顛覆。
“哎……先別說廢話了,看到沒?你展示槍法的機會來啦,讓哥哥看看你這幾年公安大學是不是白上了。”正在給江竹意進行思想再教育的洪濤突然把車速降了下來,伸手指着左前方一個土樑示意江竹意發現了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