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竹意和洪濤說的差不多,很快就從假寐變成了真睡,還睡得挺香,也不知道她是心寬啊,還是傻,坐在一個被自己稱爲壞蛋的人身邊還能睡着。如果不是被路過的公交車喇叭聲吵醒,她還縮在座椅上,蓋着軍大衣吧嗒嘴呢,估計是在回味夜裡的排骨滋味兒。
“你一直都沒睡……”一睜眼就見到洪濤那張略帶疲憊的臉,江竹意略有點歉意。
“我不得幫您盯着對面的大宅子嘛……其實這都是多餘,你要信我的、聽我的,不用這麼天天盯着,也能抓到飛賊……愛信不信,我也是多餘,今天晚上你就得自己蹲守了,我要去上班,明天晚上我再來陪你吧。現在你回所裡還是別處?我正好送你一段兒路。”洪濤剛想再抱怨幾句,但是一看江竹意那個睡眼朦朧的樣子,又把後半句話給憋回去了。
她也不容易啊,大冷天的還得和男警察一樣出來蹲守,一熬就不知道要幾夜,也真難爲她了。自己好歹也是個爺們兒,嘴上還是留點徳吧。況且她又是個臉皮薄的主兒,幾句話說不對付又得急眼,把她惹急了對自己的計劃也沒好處,還得哄着。
“……我自己走吧,都麻煩你一宿了,謝謝……夢的事兒你能不能別和外人講……”江竹意還真不太適應洪濤如此體貼的樣子,總覺得怪怪的,尤其是一想起那個該死的夢,臉不由自主的又紅了。
“放心吧,打死你我也不說!就別和我客氣了,好歹咱倆也是同病相憐的人,說吧,去所裡還是別的地方,我就一腳油門的事兒。”要不說洪濤是順毛驢呢,你對他越客氣他就越好說話,給點好臉兒立馬溫順。
“那、那我回小街,育樹衚衕你認識嗎?”江竹意睡了半宿,臉沒洗、牙沒刷,能坐洪濤的車回家當然不會反對。經過這一晚的相處,洪濤雖然在她心裡依舊是個壞人坯子,但那種格格不入的感覺倒是沒了,雖然有時候還是讓人恨的牙根癢癢。
“不是太熟,到時候你給我指路……”洪濤都沒問怎麼走,就鬆開手剎把車駛下了人行道,向着東邊開去。
“你這是不太熟?我說你嘴裡還有沒有實話啊!你告訴我,怎麼纔算熟悉!”十多分鐘之後,江竹意又忍不住發火兒了,洪濤直接把車停在了她家樓下,就好像以前常來似的。一次都沒問過自己該怎麼走,就這麼輕車熟路的開了過來,這讓江竹意很惱火,覺得不光是被他騙了,還有種被人耍着玩的屈辱感。
“我在你眼裡就這麼不是東西?怎麼稍微有點事兒你就把我想這麼壞啊!我從小就在這一片長大的,你父母不都是炮局的嘛,又說要來這裡,這裡只有這麼兩座樓是炮局的宿舍,你說我該把你送哪兒去?難道我明明知道還裝孫子說不知道,讓你給我指路纔算誠實是嗎?你要問我怎麼纔算熟,這很好辦,你帶我去你家坐會兒,喝杯茶啥的,我就徹底熟了。”洪濤已經不止一次被人誤會了,基本只要說一次實話就會被誤會一次,這次也不例外。這次索性連表情都沒有,和聲細氣的替自己解釋了一番,然後熄火拉手剎準備跟着江竹意上樓。
“你幹嗎!不許下車……”江竹意又有點慌,眼睛不時掃視着周圍的行人,有點做賊的感覺。
“沒良心的東西……你就這麼混吧,一點兒好都不學!我又不是勞改釋放犯,至於這麼見不得人?別急着跑,沒人看見你,這件大衣你帶着晚上穿。別撇嘴,它裡面是駝絨,不是棉花,蓋了半宿了都沒覺出來,還是裝不知道啊!嗨!你倒是關車門啊!”洪濤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嫌棄了,從小學到中學,大部分同學都不敢讓家長看到在和自己一起玩,到了大學是女同學不敢讓家長知道和自己住一起,面對江竹意這種小心思他是瞭然於胸,也不會覺得自己很屈辱什麼的。
“江竹意,別忘了晚上八點電影院門口啊……”不過江竹意抱着軍大衣撒腿就跑,連車門都不關,這就讓洪濤很不滿了,於是一嗓子狼嚎般的叫聲就響徹了整片兒街區,然後點火、鬆手剎、鬆離合一氣呵成,捷達車就像一隻逃跑的老鼠,順着彎彎曲曲的衚衕鑽遠了。
“小江啊,你叔到家剛躺下,能不能讓你男朋友小點聲兒啊……”洪濤這一嗓子,不光把樓前路過的人嚇了一跳,還把樓裡的住戶也給吵到了,立馬就有人打開窗戶對江竹意提出了意見。聽着很客氣,其實已經很不滿了,看個電影用喊這麼大聲嘛,瞎顯擺啥啊!
“……阿姨對不起啊,他、他不是……”江竹意真想追上洪濤再把他另一隻手打斷,這裡住的都是自己父母的同事,雖然乾媽不在這裡住,但這種事用不了幾天就得傳到她耳朵裡去,瞞不住啊。
乾媽一輩子只結過一次婚,很早就離了,聽說還是那個男的有了外遇,以後就再也沒結婚。在對待男人的問題上,乾媽向來是很嚴厲的,一旦聽說自己有了個男朋友,估計這頓審問就逃不過了。該怎麼和她老人家解釋呢?你還別想糊弄過去,她老人家是幹啥的?審了大半輩子犯人了,你能糊弄了她?
“我踢死你!踢死你!踢死你……!”一想起乾媽那張嚴肅、嚴厲的臉,江竹意就有些絕望,自己該怎麼去解釋呢?然後就是滿腔怒火。洪濤她是抓不到了,於是手裡抱着的軍大衣就成了洪濤的替死鬼,扔在地上好一頓踢打。發泄完之後想了想,還得撿起來把土撣乾淨抱着上樓。你說這是何苦呢,這要是讓洪濤看見,又得是一頓數落,此種行爲頗爲不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