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緒講過之後,另一位比他更年輕的秀才站起來,爲大家講解主考這次鄉試的山東提學大宗師公冶敬的治學偏好和政治理念,以及最近幾年山東和朝廷最關心的重點事件,還有政治訴求等,這些都是在答題過程中論點的重點,也是在考試時比較容易討巧的捷徑。
這位年輕的主講人是章澤義,他今年才只有十八歲,卻是互助會統計局——此時的統計處已經升格爲統計局——的負責人,這些資料都是由他派人收集起來,並集中了多位經驗豐富的先生的意見得出的結論,簡直就是應考寶典。
章澤義從事的多是秘密工作,並不像章緒那樣有名,甚至就連章家書院中的秀才也多不認識他,對這個名字也不算熟悉,但他既然姓章,排的又是澤字輩,顯然是章家人。他所說內容又十分有道理,由不得大家不信服。
這次考前培訓前後花了半天的時間,令其他各縣秀才們大開眼界,章家書院最近這幾年成績斐然,顯然是有其底蘊的,而非像那些無知村婦所說祖墳埋對了方向什麼的。
在這個時代,像章家書院這樣專門研究這類應考技巧的人也不是沒有,像那王承嗣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但這種技巧基本都會被這些研究者視爲不傳之秘,當作吃飯或發家致富的本領,哪裡會像章家書院這樣隨便外傳?何況章緒和章澤義在講解之後也分別鄭重要求衆秀才們不要外傳。
在充分準備的基礎上,這次鄉試登萊二州的考生收穫頗豐,雖然是戰後之地,仍舊一舉斬獲山東布政使司全部八十五名新晉舉人中的三十一個,已經超過了總數的三分之一。
因爲戰亂的原因,登萊二州應考秀才總數比其他各州都少,一百四十七人蔘加考試,中舉三十一人,中舉率超過了五分之一,更是把整個山東布政使司大約四十分之一的中舉率遠遠地甩開。
章家書院五十多名考生更是厲害,三十一名新舉人裡面,倒是有十七個出自書院,中舉比例都快達到三分之一了。
更有甚者,出自章家書院的章緒再次名列榜首,成了此次山東鄉試的解元,這是連中三元的第一步。此前他已經在縣試、府試和院試中連續奪得了三個案首,成就了一個小三元,大家都對他此後再接再厲,奪一個大三.元,成就連中六元的榮光充滿了期待。至於他並非學自章家書院,而是濰縣龔教諭的弟子之事,也被大家有意無意地忽略了。
而真正出自章家書院的章澤義和另外三個秀才,同時進入前十名,位列亞元,章家書院直接搶佔了山東鄉試前十名中的半數,如何能不讓人羨慕忌妒恨?
登萊二州考生每人都揹着一模一樣的大揹包,與扛着被窩卷的其他考生的形象格格不入。這些秀才統一裝備,統一住宿,成績又如此驚人,令其他各州縣考生自慚形穢的同時也心生不忿,這些人該不會是得到了教官的特殊照顧,才取得如此誇張的成績吧?
這些士子哪裡是肯忍氣吞聲的性子,便有人帶頭鬧將起來,要求取消登萊二州的考試成績,徹查其中的情弊,處分相關責任人。
作爲登萊二州幕後管理者的互助會當然也不是會吃虧的,在提前偵察到了其他各縣考生打算鬧事的信息,在那些秀才剛剛開始串聯,尚未把事情鬧開之前,就把幾個帶頭鬧事的落榜考生的情況察得一清二楚,然後從附近各處弄來了千把名流民,並把兩個連的自衛隊打散了混雜其中,準備對付這些集中鬧事的秀才們。
章澤義在準備武力對抗之前,更是派人把這次鬧事的帶頭人的情況和秀才們的組織情況提前透露給了山東提學公冶敬和山東巡撫餘大成,併爲他們提了幾條解決問題辦法的建議。
古代鄉試最怕的是什麼?最怕的就是秀才鬧事。無論是主考官還是負責治安的地方官,都極怕此事。
因爲古代官府偵察能力有限,一般很難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真正搞清楚,所以許多時候遇到這種羣體性.事件,官府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吞,把主考人員和被大家懷疑的作弊考生丟出來背鍋。
至於證據?只要把這些人抓起來審問一番,三木之下,又哪裡有什麼問不出來的口供?至於那些被抓住的倒黴蛋最後是被搋奪功名還是被殺頭問罪,又有誰會去關心?
章澤義給公冶敬透露的消息的提供的解決辦法,算是給他幫了一個大忙,能夠將他從這件事裡面完全地摘出去,他又怎麼會不接受?
章澤義提出的辦法說出去並不稀奇,就是讓公冶敬堅持考試中沒有人作弊——其實這也是事實。另外就是從這次事件的帶頭人身上下手,將各種髒水都往他們身上潑,先把他們搞臭,使鬧事秀才們失去領頭羊,然後再考慮解決問題的辦法。
互助會幫人幫到底,把這次帶頭鬧事,正在積極搞串聯的濟南府秀才張德衍、符永,德州府秀才鄭先民,濟寧府秀才杭禹臣等人家裡欺壓鄉里、曾經在考試中作弊、孝期納妾、在家鄉把持訴訟等劣跡的證據一一羅列在公冶敬的面前。
與此同時,互助會還在此事之中發現了邪教聞香教的影子,至少發現張德衍和杭禹臣兩人曾經到過此前監控到的一處聞香教設在濟南的窩點,也有疑似聞香教人員上門拜訪這幾個秀才的事情。
只是此事並沒有確切證據,是否往這個方向調查就需要公冶敬和餘大成來決定了。
就在互助會把這些秀才的劣跡送給公冶敬的第二天,濟南市井之間便已經開始流傳聞香教藉助秀才們鬧事的說法,關於幾個帶頭秀才的種種劣跡也開始在應考秀才之間流傳,許多準備參與“請願”的秀才已經在悄悄地打退堂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