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龍教頭平時雖然在訓練時大喊大叫,表現得像個粗人似的,但是章澤天卻知道這是一個心細如髮之人。此時這人紅了眼睛,竟然連向自己告辭的事情都忘了,看來是有些急火攻心了。
章澤天攔住馬上就要走的龍教頭,說道:“龍教頭,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麼的,現在又要去做什麼,但是你和我章家莊既然有了這十幾年的緣份,總不能讓你就這樣倉促離開。”
說完,他吩咐章貴去準備些盤纏等應用之物,再去通知大老爺。
章貴出去不久,章澤瑞已經得到消息,來到了場院裡面。見章澤瑞到來,龍教頭纔想起這東家待自己不薄,自己剛剛氣急攻心,立刻要走的行爲頗爲失禮,連忙對章澤瑞說明要走的理由。
章澤瑞勸了勸,覺得這種報仇的事情根本不是自己的生活圈子可以覆蓋的範圍,更不是自己可以摻和的,便不再多說,只是接過章貴剛剛拿來的一包銀子,給龍教頭做盤纏用。
不料龍教頭堅決推卻,說道:“我們這次出去,銀子只要夠路上花用即可,多了反是累贅。我自己平時沒有什麼花銷,手邊尚有二百多兩,足夠用了。”
章澤天說道:“這樣吧龍教頭,此去路遙遠,你自己去挑一匹騾馬代步吧。我看這位毛兄有一匹寶馬,你沒有坐騎也不方便不是?只是家中都是普通的挽馬走騾,是無法當作戰馬用了。”
龍教頭哈哈一笑,道:“如此正好,我便騎那匹大青騾子,好像叫什麼‘二愣子’的。那傢伙雖然脾氣不好,但是體格壯,長力足,正好用來走遠路。”
臨走時,章澤天問龍教頭:“你們所說的大人,是毛文龍總兵?”
龍教頭點頭道:“對。毛大人對我們十幾個有養育之恩,十幾年前因爲理念不合,我和趙三、江十二離開皮島。若毛大人是在戰場上戰死,或者因罪被斬,我們都不會如何。但是那袁崇煥只爲奪權便誘殺毛大人,與我等便是不共戴天的血仇,焉能不報?另外,那吳二等人不思爲大人報仇也就罷了,卻幫袁崇煥奪取島上兵權,並殺害郗家兄弟,罪不可恕,更要殺掉。”
章澤天道:“那袁崇煥身爲薊遼總督,手握重兵,你們要找他報私仇極難得手。若事不可爲,你們可暫時隱忍,幾年之後,那袁崇煥必有不測之禍,可讓你們出一口惡氣。”
龍教頭拱手說道:“受教了。不過如此大仇豈可假手於人。我們這次去山高水長,恐怕再無後會之期。這十幾年來你我賓主相得,我卻沒有爲你們盡全力,實在羞愧。若我這次
僥倖留下一條性命回來,必能將這章家莊打造得如鐵桶一般。”說罷翻身騎上大青騾子,與小毛一起朝遠處馳去。
章家兄弟二人都沒想到,在這裡渾渾噩噩地做了十幾年教頭的龍強,竟然曾經是一方領軍大將。誰又能夠想到,像龍強這樣的大將,竟然能夠自甘寂寞,在這偏僻小莊上做了十幾年教頭,每年只賺不到一百兩銀子?
送走了龍強,章澤瑞對章澤天一攤手:“這下好了,龍教頭也走了,咱們莊子上加強防禦之事怎麼辦?再要找一位信得過的教頭,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章澤天在那裡暗自思忖:“這大文朝怎麼越來越像大明朝了?之前出了徐光啓和孫元化,現在連袁崇煥殺毛文龍的事情都出來了,簡直和明朝的崇禎朝一模一樣啊,難道這大文朝也要亡國了麼?要是真的要改朝換代,這天下必然會兵荒馬亂,我們這章家莊如何自保還要好好研究一下呢。”
章澤天見自己這三弟扶着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麼,連自己的話都不迴應,不禁無奈苦笑起來。接觸得多了,他也開始瞭解這弟弟的性格,並不以爲忤,只是再次提醒道:“三弟,剛剛說的請教頭的事情,你也要多留心一些。”說完,也不待章澤天回答,便起身朝內宅走去。
“啊?請教頭?”章澤天回過神來,忽然靈機一動,叫住了已經走出幾步的章澤瑞:“大哥,等等,我有個想法跟你說一下,到我院子裡去說吧。”
兩人來到章澤天的院子,在客廳的沙發上坐定,章貴打來開水,章澤天自己動手沏起功夫茶來。
章澤瑞這還只是第二次到章澤天的院子裡面來,之前只是在章澤天搬進來的時候,他進來看過一次,這次過來也像徐光啓父女一樣被驚豔到了。
他在沙發上用力向後靠了靠,說道:“這大軟椅子不錯,回頭也給我弄上一套吧。”
章澤天笑道:“沒問題,回頭我讓譚木匠到你那裡去量量尺寸,給你打造一套。這東西結構簡單,造價比一般的桌椅還要便宜不少。你要是還看上了這裡的別的什麼東西,也可以叫譚木匠一併給你弄出來,這裡的東西都是我讓譚木匠和區鐵匠商量着弄出來的,到時候他們如果還弄不明白,讓他們再來找我。”
“行。那啥,你剛剛叫我過來,想說什麼?”章澤瑞把跑遠的話題拉了回來。
“哦,是這樣,”章澤天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這大文朝的江山,此時正面臨着嚴重的危機。聽說陝西連續兩年大旱,民不聊生,已經有人揭竿而起造反了。遼東與後金的仗,打得也難以讓人滿意,硬生生讓一個人口只有幾萬的民族把整個遼東都佔了去,還被打得節節敗退。現在統兵督帥又無故殺大將,引起嚴重矛盾,這是自毀長城啊。再加上北方的突厥人也一直賊心不死,小動作不斷,而這大文朝的國庫空虛,根本無力振作,這天下恐怕不安穩了啊。”
章澤瑞被章澤天的話嚇得直跳起來,在屋門邊四下張望一番纔回到室內,說道:“三弟,這種話怎麼能隨便亂說?這可是要抄家滅門的啊!再說了,現在天下承平,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嚴重?就拿我們這裡來說吧,我們章家莊不是年年風調雨順,無論佃戶還是普通民戶,都過得不錯嗎?還有,我們這裡可是多年沒有鬧過盜賊之事了,社會如此安穩,怎麼就能說到天下大亂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