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是最講究以和爲貴的,應該說也是最沒種族歧視的。
但換個角度,除了骨子裡最愛分類,也有種自古以來的天下唯我獨尊的自大,而且這種感覺在近代史上被收拾成了自卑,以至於有點崇洋媚外的畸形。
所以和歐美國家有些種族歧視的暴力做法不一樣,中國人是默默的豎起一道無形的牆。
哪怕如卡拉這樣曾經頗有名氣的非洲球星,說起自己被人稱爲老黑時候那種輕蔑的感受,還是很不舒服的。
買買提曾經提到過他們住店時候的夾板氣,怎麼可能一股腦的都怪到切糕、宗教這些簡單或者複雜問題上?就是感受到那種確實存在的隔閡,任何人的本能都會促使抱團抵禦,而且越是內心驕傲的族羣,這種抱團反彈就越重。
但起碼白浩南清楚,所有站在足球場上的西疆孩子從來都沒有這些複雜的情緒,不管賽場下是怎麼樣,只要站在球場上,所有的西疆孩子都在充分享受自己的足球身份,享受這個完全平等的寶貴時刻。
白浩南過去西疆的時間裡,只要是跟當地人談足球,得到的都是喜笑顏開,所有的隔閡都能在足球場上放下。
所以現在瞬間懂了馬兒的提醒:“沒問題,回頭這兩個訓練營都劃到蓉都訓練營下面,接受你們的管理。”
馬兒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只要這個名,不會插手的,你可以盡情按照你的思路去做,我幫你爭取我能爭取到所有東西,今年的全省足球工作會議,我準備藉着林城小學冠軍的事情全力提足球進校園,能走到哪步就盡人事聽天命了,能多任何砝碼都是必要的。”
白浩南點頭:“好,我待會兒就叮囑這兩個訓練營的進度加快,馬主任還有什麼吩咐?不然我就去打電話了。”
馬兒在白浩南戲謔的認真口吻中哈哈哈笑起來,反手改他來摟住:“來來來,身爲青訓辦公室主任,要關注今年蓉都省的大運會隊伍,幫忙看一下怎麼樣唄。”
白浩南這才轉頭過去細看場上,馬兒那些足校梯隊基本上都是十六七歲以下的,超過十八歲的成年人隊伍,特別是吉敏那樣超過二十歲的,要麼已經被其他擁有職業俱樂部的省份梯隊給截胡弄走,要麼就是在職業這條路上看不到希望,有條件的找門路去讀書或者在相關領域創業做點什麼,沒條件的只能選擇去上班打工。
所以宗明足球訓練營就沒有中學生以上的梯隊,畢竟這套青訓方式也比較創新,成年的青訓球員很難再被扭轉過來,從頭培養纔是最好的,白浩南剛回國時候打算沉浸十年青訓,現在因爲於嘉理和後來一系列的加入,包括馬兒在內,加速了這個進程,白浩南似乎都把希望壓在了U12梯隊建設上面,假若以金韶華、劉大豐他們這批球員爲骨架,再不停吸納更迭,五六年的時間,這幫少年也許就可以登上光彩無限的賽場,無論今天這三四十名孩子到幾年後還能剩下多少,但留下的一定是比他們更好的苗子,真正是白浩南親手打造出來的隊伍。
不是說目前U12以上的孩子被放棄了,而是他們很可能沒有U12這樣幸運的捏合成型,成才的比例肯定不如這幫恰好年齡段的孩子。
之後所有梯隊建設只會更加完整齊備,那時候白浩南才叫做大業初成,開始朝着自己最嚮往的職業賽場前進。
這是白浩南只會給極少數人承認的規劃。
十年磨一劍,可能被縮短成了六年。
已經很難得了。
這讓白浩南乍一看場上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們,還有點不習慣,感覺好久都沒看這種大男人的踢法了。
十一二歲的孩子踢法,怎麼都不如成年人這樣強硬兇悍。
甚至有種久違的感受。
馬兒清楚他的習慣,U12全國電視大賽從頭到尾每場都在旁邊看白浩南臨場指揮調配,現在不聲不響的抱着手臂在旁邊看。
能夠容納五六萬人的巨型球場看臺上空無一人,連清潔工維修工都沒,就這兩個男人站在看臺出口處,如同一大片沙灘上的兩粒不起眼小寄居蟹般,連下面場地邊的替補隊員、教練組都沒怎麼擡頭注意到。
有點出人意料,白浩南看了沉默無語的半個小時,下面的對抗賽結束後,三四名戴着棒球帽的教練進場,其中一位年紀最大的教練指手畫腳一番之後,其他教練又開始分成幾部分分組訓練,有溜圈的,也有有球盤帶訓練,還有射門的,最後甚至有五六個球員開始跑圈。
這樣的場面後幾分鐘,白浩南輕呼一口氣:“不怎麼樣,這批球員可能在各自學校還不錯,但放到大運會這種級別的賽場上,技戰術那就是業餘選手,有幾個可能還沒有接受過全面系統的專業訓練,而且脫離專業體系後整體體能狀態都不足,我不知道這個集中訓練有多久了,但這些球員的體能儲備如果按照這種訓練強度,根本撐不到賽事結束,我估計也就小組一輪遊,最好成績看運氣能不能擊敗一兩場菜逼,但是能進大運會的估計都不會沒準備。”
馬兒也是高手啊,只是他更擅長自己踢,撓撓怒髮衝冠似的剛直短髮:“今年大運會下了大力氣要求審查入選球員的學籍,各個代表隊都能投訴舉報,其實在大學之間相互都能查詢到對方學生學籍,要做假很容易被拆穿,所以各隊都儘量選用真正的大學生,技戰術上稍差點這個估計大家都會差,可體能的問題,沒有你說的這麼嚴重吧?我都沒看出來……雖然我也就是比你早了倆小時過來看到他們。”
白浩南這才知道馬兒只是因爲工作職責過來看看,順便拉自己看幾眼,這歸他的青訓辦公室管理,但具體賽事毫無關聯,都是競賽部那邊和高教部門銜接,也就是說青訓部在這個事情算是打打醬油的。
這樣白浩南反而敢放鬆了隨口說,笑着拉馬兒到旁邊坐下:“回頭別說是我唧唧歪歪就好,你注意看那邊訓練射門的幾個人,估計是教練組重點關注的主力前場,我從那個9號開始說……整個訓練賽裡面無氧衝刺五次,其中四次衝刺完以後根本沒法做接下來的動作,這還是訓練賽,你看他現在的訓練射門動作,打完以後就站在旁邊叉腰,要不就是撐住膝蓋,都是體能儲備不夠的結果……”
馬兒堪稱十多年前中國國家隊最有名望的中場,一腳重炮轟門跟遊刃有餘的調度傳球在國內可是有口皆碑的,眼光自然也有,但看着下面甲蟲大小的球員沒那麼直接真切,更不用說白浩南頭頭是道的數據,慢慢的點頭,聽白浩南像臺有分析功能的錄像機一般,重新把那些訓練球員一個個拿出來評述:“你看那個繞杆的組反覆練習,七名參加訓練的球員有四人保持了百分之百的單側用腿,他們只用自己最擅長的那條腿來盤帶或者擺脫。”
馬兒不以爲然:“左右開弓當然好,但實際上很多人還是下意識的有自己擅長足,頂級球星這樣的也很多,而且還有三個不也左右開弓麼,這不說明什麼。”
白浩南搖頭:“不是有幾個人能左右開弓,而是整個訓練過程教練一點都沒有糾正這個細節,不管是盤帶這些球員,還是射門那部分,都沒糾正過。”
馬兒還是清楚實際情況:“U12以下的青訓,大多會強調儘量左右腳都要練習,但到了現在這個年齡再練也很難做到左右開弓了,球員在瞬間只會本能的選擇自己擅長足。”
白浩南還是搖頭:“失衡,這個單詞是現在國外訓練材料上很強調的詞,我不是說左腳將、右腳將跟左右開弓有什麼不好,而是訓練當中應該隨時保持左右平衡,這是個習慣,哪怕球員只用最好的腿觸球,但訓練中要保持雙腿差不多的運動量和動作,單側負荷必然造成肌肉失衡,最終影響到關節、脊椎、肌肉、韌帶和肌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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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兒瞬間明白了:“很多人容易出現傷病,就是隻練一部分,結果另一邊跟不上,或者練多了部分耗費過多,高強度比賽一來就容易受傷,而且這種傷往往是累積起來爆發的,一出事兒就是大傷,對嗎?”
白浩南樹個大拇指點點頭:“這麼說吧,這羣教練跟我們那個年代的教練還一樣,一個頭頭兩三個助理,助手更多是主教練怎麼指揮怎麼帶隊的業務經理,但實際上呢,除了現在俱樂部都開始職業化的助理教練、體能師、門將教練,沒看見數據分析師呢?沒有這一塊兒,那就意味着這個主教練基本是在按照印象執教,他沒有數據發現攔截成功率最高的是替補陣容裡那個矮小27號,而不是他一直以爲高大威猛的那個中場,只是後面這個看起來很張揚,攔截成功後又是叫喊又是傳球的,其實他的效率比那個默默的27號差得很多,只是27號習慣於拿球以後馬上給別人,毫不拖泥帶水。”
馬兒笑起來:“你這麼一說我也感覺到了,你這數據分析的習慣很強啊。”
其實從兩人初識,白浩南就在蓉都足球愛好者跟馬兒的朋友們面前這樣點評過比賽隊伍,那時就熟悉他這覆盤能力了。
白浩南自信的用手指點下頭:“老陳從我在青訓梯隊就經常讓我幹這個,真是習慣了,但和缺乏數據分析相比,這位教練的訓練計劃一定不怎麼完善,我不知道他拿到了哪個級別的教練資格證,但現在只要上過中高級課程的都清楚,可不是這樣溜圈搶球、分兩撥人對抗那麼簡單了,傳停帶射的訓練有了,但具體小戰術的配合演練呢?套邊、補位、插上、壓迫之類的具體攻防訓練沒看到,現在已經接近十一點半,不太可能還有這麼複雜的訓練內容,我看他們基本沒練過這個,訓練賽裡面都是打到哪算哪。”
三十多分鐘的訓練內容,馬兒看的恐怕都是整體感覺,也許真是他職業性的覺得有點不對勁,纔會主動把白浩南叫過來的,誰能想到白浩南居然用數據給他說話呢:“所以……結論就是,這個教練組不……”
白浩南鬼頭鬼腦的聳肩膀無奈:“千萬別拉我蹚渾水,幾年前我在桂西就是得罪了一個這種平庸無能的老前輩,害得我逃到東南亞差點沒命,雖然學了不少東西,現在我不需要再來得罪這些老傢伙了,我知道他們有多在乎自己這點地位和名氣,可這支隊真的沒什麼前途,不說技戰術,只要看看那些球員時不時還在抓住機會偷懶的樣子就知道,他根本沒法讓這幫大學生爲他賣命效力!”
曾經被譽爲國內中場指揮官的馬兒,大馬金刀的坐在那深呼吸,因爲遠遠的看過去,那些年輕的球員一個個東倒西歪,不知道是真的累了還是懶散無趣。
球場如戰場,連訓練的時候都沒法讓軍隊令行禁止,那比賽的時候,需要鐵血戰鬥的時候,怎麼指望這些士兵三軍用命呢?
白浩南這點從戰場上積累下來的生死教訓,馬兒沒他體會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