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娜強調不一定就是那老闆,只要有足夠的電腦技術,藉助軟件都能查到地址,因爲現在回想起來關於龍毗的新聞已經很少了,還能夠站在他這邊說話的就特別刺眼,萬一那個被踢斷腳的人是個狂熱的佛教徒,就是要來幹掉這個佛門敗類呢?
說這話的時候,宋娜有點神態奇特,抱緊筆記本包,靜靜看着前方夜色,和最近動不動喜歡把手放在白浩南身上反差有點大。
既然已經逃出來,白浩南思考的是如果是這位電信公司老闆,宋娜和阿依再留下來是不是有危險:“要不要……跟我一起逃?”
這彷彿是個改變,宋娜絕對不是白浩南之前女人裡最漂亮,也不是最能幹,最賢惠,最妖嬈,可以說任何方面都不是最好的,但這個時候他知道得照顧好女人,哪怕是露水姻緣。
宋娜出人意料的又不說話了,繼續無聲的抱着那電腦包看着外面。
白浩南沒問阿依,這小蘿莉要是還俗以後不留在寺廟裡,估計就找不到她了吧,自己還是不要問她要不要跟着一起的話題,掌控好車輛那先打電話。
白浩南丟在牀頭的手機也被燒掉了,還好這三人手機多,重新開機一部,他撥打了那個記在心頭卻一直沒聯絡的電話。
哪怕是後半夜了,接通電話的那邊似乎還很喧譁,聽了華語和天龍老法師的名號之後傳來一把粗壯的沙啞聲音:“你在哪裡?”
白浩南警惕防範所有人了:“還在首都南部。”
那邊稍微停頓下:“往北,往北儘量靠近緬奠邊境,有個仁鬆口岸,你能自己過去麼?”
白浩南現在就是在往北啊,順路!
所以那邊叫他到了打電話,然後一點不帶寒暄的掛了電話。
確定要離開了,車廂裡更加安靜。
高速路上開車其實蠻簡單的,白浩南斜着靠點車門上,用餘光側眼看左邊的倆大小同伴:“折騰這麼一大堆事情,終歸還是迴天龍寺了,我建議這段時間最好到親戚或者別的地方去躲避下,無論是瑞能還是那位電信老總,都曾經見過你們,如果知道你們這幾天陪着我,可能會有危險,要麼跟我一起走,但我也保證不了……啊對,可以去中國,這時候我就覺得中國是最安全的,起碼看不到這幾天街頭上那種烏煙瘴氣,我有倆朋友……算了,別去找她們,還是去找於老闆吧,天龍老和尚知道,我沒法在桂西呆下去,但你們可以去避風頭,一年半載的就當留學旅遊,其實中國蠻漂亮的,發展得又好……”
這時候就忽然覺得還是國內好,什麼都比較穩定。
宋娜卻搖搖頭,溙國的方向盤在右邊,所有她伸右手過來放到扶手箱上小蘿莉的膝蓋,擡頭看小姑娘和狗子:“我們不會跟你一起繼續前進,因爲你在修行,我相信龍毗你就要參透了,真的,現在的你跟我剛認識的那個你不一樣了,雖然那時候你還在天龍寺出家,但現在您的心才更修行。”
白浩南不好意思的嘿嘿,這兩天確實撿垃圾撿得有點多,如果這也算修行的話。
宋娜的說法其實也跟阿班當初差不多:“本來我們也準備在這幾天就離開首都的,卻因爲這樣離開,這就說明冥冥中佛祖在指引您該抓緊時間上路了,我不應該成爲您的負累,哪怕以後任何時間任何地方您需要我,我都可以去,但您在前行的時候,我應該放下個人的情緒,回去以後我就回到天龍寺重新做八戒女,感謝您這些天的教導,我也明白了很多道理,需要反思潛修的道理,以前我看到的經書只是經書,跟着您一起經歷了這一場也許我一輩子都想不到的變故,好像我也不想再過平凡無奇的一輩子,我會到佛祖面前,到天龍法師面前去尋求答案,希望有朝一日,能夠聽候您的召喚,重新跟隨您弘揚佛法,證明人生的意義。”
駕駛員有點懵逼的眨巴眼睛,這些天教導了很多麼?啪啪得比較多吧,可是看着儀表盤燈光在副駕駛姑娘臉上鍍出來的那種光,都有點聖潔的味道了:“你明白了什麼?”
宋娜輕聲:“我剛出家的時候,看見的只有經書和寺廟,後來只是個小學教員,看見的只有孩子和學校周圍那點環境,並不能完全理解經書上的道理,佛說很多東西都掌握在我們自己手中,以前我就想不到,父母讓我去寺廟,我就去了,出家六年除了熟讀經書其實不知道講的什麼,讀書也是別人說什麼好,那就怎麼好,同伴有去首都,還有去留學看世界的,父母想我在家鄉找個普通點的人結婚安於平靜生活,我也聽了,其實我知道我心裡還想多看看這個世界,但我以爲那些都很遙遠,那些選擇都不可能,家裡也沒那麼多錢讓我漫無目的的遊覽,覺得生命也就是這樣隨波逐浪的嫁個人、生孩子、老去了,所以那天看見你跟阿班出現在運動場看臺上,那就是我生命中不尋常的東西,僧人很少會到學校,更不會到運動場邊坐那麼久的。”
白浩南也回憶起來那個躬身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女教師,笑起來,嗯一聲傾聽。
宋娜就需要他傾聽:“龍毗……”真的,溙語,特別是姑娘用那種大舌頭又帶點含糊的糯聲這麼喊,那種味道太純正深情了:“如果一開始我真的只想回報天龍寺對我的撫養長大,看見您踹翻別人搶了摩托車去追阿依的時候,我的心裡已經跟炸開一樣了,那時候起,您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我們的家鄉與人爲善的普通人很多,但是在面對那樣突如其來的危險時候,我的腿都軟了,我知道我嚇得魂不附體,那些帶着槍搶孩子的匪徒,無論男女都是墜入色晴販賣集團的悲慘遭遇,看似平和美麗的生活中,其實一直都有這樣的險惡在身邊,每年東南亞被拐賣到歐美國家的孩子都不計其數,他們帶着槍和麻醉品,甚至會開槍殺人,除了親生父母,很少有人會挺身而出的。”
阿依可能並沒聽誰說過這些細節,大眼睛熠熠生輝得好像寶石那樣閃爍晶瑩。
白浩南誠懇:“我不知道有沒有槍,來不及想這麼多。”
宋娜收回手慢慢的合十:“正是不想那麼多,下意識的內心反映纔是最真實的,您有金子般乾淨的心,您的選擇證明您的內心是光明的,您在醫院治療的時候,我就想過如果您有什麼情況,我重新回到寺廟照顧您,但佛祖保佑,您沒有大礙,還能一直帶着球隊,在所有人的懷疑和不認同中堅持走下去,我才慢慢明白,選擇,原來都是可以自己做的,沒辦法去看那麼大的世界,那就選擇做好手邊的小事情,哪怕是帶着一羣出家人踢球,也能感召那麼多人一起來祈福,擴大影響力,原來那麼巨大的場面,數萬人一起全心全意祈福唸經的場面,起點不過是那個坐在小學看臺上孤零零的兩個和尚……”
白浩南居然有點內疚:“本來那麼好的事情,最後卻被我搞砸了。”
合十的姑娘就算不落髮,估計也已經是尼姑的神聖狀態,表情平和安靜:“不,這就是必然的規律,由小到大,由盛及衰的整個過程,不過是您抓緊時間把這個過程濃縮給我看了,也許很多人要耗費一輩子才能看到的過程,您都展現給我了,阿依,記得佛滅後一百一十年的時候第二次結集,在毗舍離城波利迦國,由阿育王做施主,七百阿羅漢作的結集三藏上記載的故事麼?”
阿依猛睜大眼,深吸一口氣,手上的阿達都不顧了,雙手合十,然後又閉上眼好像在回思那片經文故事,接着就用溙語開始嘰咕,宋娜能跟上應和。
八戒女和普通尼姑的區別可能就是碩士生跟普通大專生的區別吧,宋娜能在普遍底層命運的姑娘中脫穎而出成爲小學教師,其實已經證明她比大多數同齡人優秀了。
所以一直沒開音樂的車廂裡,頓時迴盪了抑揚頓挫,主要還是有點糯糯的溙語唸經,還別說,宋娜的成熟氣息和阿依的童音交織着還很悅耳,但縱然是這樣,白浩南這不要臉的居然冒出來另一個大膽的念頭,無恥得自己都給了自己一巴掌!
這都沒驚醒唸經的兩位姑娘,再睜開眼,阿依也變得聖潔了,宋娜更是彷彿聲音漂在空中:“直到看見那個自焚的出家人,您給我講的那番話,我想了好幾天才明白,只有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尋找到生命的閃光,認真的人改變自己,執着的人改變命運,只要在掌握自己命運的路上,那就沒有到不了的地方,龍毗,我會在佛祖面前爲您日夜祈福,並且把您的事業延續下去。”
白浩南還在思索那幾句生命閃光點,聽了詫異:“什麼事業?”
宋娜理所當然:“足球弘法,回去以後我會跟天龍法師請求讓我擔任管理,我會盡一切可能的學習,領導這支球隊跟各方比賽,促成這種弘法傳統的展開!”
白浩南撓頭:“現在這個事情已經成了笑柄,是個醜聞了!”
而且八戒女是出家的女性當中最爲嚴謹,清規戒律最多的那種,可能這真的錘鍊了宋娜的性格:“正因爲是笑柄,是醜聞,才值得我們去努力扭轉,我要把這樣的命運給扭轉回來,徹底掌握在自己的手裡,那是陷害,那是您在以身飼虎,我要把足球弘法重新樹立起來,樹立成一座佛塔一樣萬人敬仰的豐碑,我會帶着其他您的追隨者一起把這件事重新腳踏實地的做好。”
語調平淡無奇,白浩南忽然有點被震撼到,這時阿依也輕聲:“我也跟隨師姐一起重新出家努力……”
白浩南瞥了眼已經寶相莊嚴的小蘿莉只能說:“狗子不給你啊。”
阿依嘴角泛起一點點弧度,白浩南主要精力還是開車,隨便瞟見的感覺就是和天龍寺大殿裡的菩薩笑容差不多,一切盡在掌握中的那種篤定。
剩下的路途,就算再加油吃東西什麼的,白浩南都不敢隨便伸手碰這兩位了。
其實出發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幾乎一宿沒睡的白浩南上午還是在寬大的車上打了個盹,抵達州府的時候已經天黑了,按照導航上顯示的到那個什麼邊境口岸還有三四百公里,連宋娜都建議頗爲疲倦的他還是再休息一晚出發。
前面拐過彎就是天龍寺,宋娜叫停了車,白浩南本以爲是要停在小學校門口,結果宋娜打開電腦包從裡面拿出個小小的化妝袋:“我再給你畫一次眉毛?”
那平靜的眸子裡沒有淚眼婆娑,也沒有乞求哀怨,甚至連分別的離愁都看不到,白浩南當然想得起於嘉理曾經給他說過的畫眉寓意,把越野車熄了火拉上手剎轉身:“阿依要不要回避?”
小蘿莉這會兒也平靜得很,好像又回到呆呆的模樣,低頭蹲在後座墊子上輕摸狗頭不說話,也絕對沒主動下車的意思。
宋娜還能笑:“好了,別調皮,就這麼着……來把頭轉過來些……”一邊說一邊順手打開了前排閱讀燈,照亮了白浩南的臉。
好像很輕鬆,只是把一隻尾指輕輕點在白浩南的臉上做支撐,拿着眉筆就在那應該有了點毛茬子的眉骨上嫺熟的劃拉,白浩南當然也能把這張近在咫尺的臉蛋看得格外清晰。
現在宋娜已經幾乎都是淡妝了,淡淡的眉毛,淡淡的粉底,淡淡的脣彩,沒有染髮、沒有腮紅、沒有高光,髮型更是最簡單的束緊在腦後的丸子頭,可能是這幾天滋潤得好,臉蛋上有點吹彈可破的晶瑩,就像她的眸子一樣清澈透亮,白浩南有瞬間想偷個嘴親一下的,被姑娘用指尖輕輕擋住,露出小學教師那樣的溺愛表情:“好了!以後注意安全,還有往那邊走的話,一定要注意防艾滋病,我知道那邊比較氾濫的。”
白浩南難得有點愁緒都給逗笑了:“好好好,待會你們下車我就去買一箱放在車上。”
宋娜又捏了下他的鼻子算是懲戒小學生:“就知道調皮,給你畫個帥帥的眉毛,以後千萬多照顧好身體……好了,走吧!”
可在白浩南看不到的角度,那攥着眉筆的手指指節用力得都在發白了。
看似輕鬆的神態動作得多大的力氣才能控制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