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長假第一天早上。
唐信起了個大早,他穿着寬鬆的運動裝在跑步機上揮汗如雨,維持着一個平穩的速率運動着,神情卻顯得有些走神。
昨晚童崢嶸把摧毀了s2病毒從研發資料到病毒原型的消息告知唐信後,這一場s2病毒引發的全球風暴在唐信心中,已經畫上句號塵埃落定。
按照慣性思維,宏信集團這樣的企業自然會打造一個抵抗外界的壁壘,他們不容外人染指,把所有秘密存放在集團內防守最嚴密的地方。
唐信便反其道而行。
世界島的亞洲,在買下那天,看似是富豪們奢侈的玩物,不過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偶爾去幾天度假的場所,實際上,唐信在那裡打造了一個小型封閉研究所,完全與外界斷絕聯繫。
而世界島亞洲是屬於宏信集團十位老闆的私有財產,不屬於集團產業,再加上那裡是宏信集團從谷歌手裡買回來的,外人怎麼想,也不會認爲宏信集團敢在別人的地頭儲藏秘密。
但是唐信就偏偏這麼做了。
至於聯合國的調查團來調查宏信集團,這一點唐信絲毫不擔心。
醫藥基地有超過兩萬研究員,已經結束,正在開展,籌備的研究項目超過兩百個,不同的研究團隊之間沒有聯繫,在研發過程中,同一個項目的研究梯隊也負責不同階段,這些終身制研究員們。他們按部就班循規蹈矩,工作日誌中的進程有跡可循,不怕查。
世界島上的研究所更不是唐信擔憂的,那些研究員並不知道外面世界天翻地覆,他們只是根據指示,研發了s2病毒,然後找到治癒方式。最後在這個基礎上再向前進,同時還有其他許多研究項目壓在他們肩上,等四年之後他們結束了工作。唐信會選擇用道具抹去他們對s2病毒這個項目的一些記憶。
汗珠順着臉頰滑落脖子,再滲入衣襟中,唐信上身的衣衫溼了一片。但他還在繼續跑動。
突然,他眼角餘光好像發現門邊有動靜。
他扭頭望去,看到一張從門外橫着探出來的小腦袋。
對方歪着脖子窺探他,齊耳短髮加上精緻嬌美的小臉,唐信看到這一幕,啞然失笑。
“唐信,你怎麼還有跑步機呀?”
蕭琪揹着書包走了進來,滿目好奇,她來回張望打量牢房中的一切,時不時回頭望一望門外。彷彿覺得,自己走錯地方了。
這裡有電腦,有跑步機,如果不是在監獄中,沒有人會認爲這是牢房。
唐信關掉跑步機。拿着毛巾擦汗,坐下來喘口氣,笑問道:“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蕭琪眼珠一轉,理所當然道:“爲什麼不能來?我媽媽以前也進過監獄,我早就想看一看這裡是什麼樣子的了。”
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蕭琪知道母親在監獄中有過五年時間的磨難,在她心裡,監獄不是洪水猛獸的聚集地,相反,她一直想看一看這裡的環境,試圖更加直觀地瞭解母親爲了她承受的痛苦。
可是眼看唐信坐牢貌似很舒服的樣子,她又有點兒接受不了這措手不及的局面。
“國慶放假,爲什麼沒去玩?”
唐信倒了杯水給身體補充水分,蕭琪則在他身邊坐下,晃盪着兩條腿,還揹着書包的她隨口說道:“因爲功課多,明年要中考啦。而且你在坐牢,聽起來很慘,我來陪陪你解悶,唐信,你平時在這裡都做什麼呀?”
唐信端着水杯心情有點兒複雜。
自從蕭琪說要當他小老婆之後,她就不再稱呼唐信爲哥哥,而是直呼其名,似乎打算通過這樣的方式來拉近兩人之間六七年的年齡差距。
“看書,運動,上網,娛樂,吃睡。基本上就這些。”
蕭琪扭過頭來望着他,認真地問道:“你累不累?”
唐信剛剛跑完步,疲倦倒還不至於,休息一陣就好了,他茫然地問道:“問這個幹嘛?”
“你要是累了,我給你按摩啊,每天我媽媽下班回家,我都會這麼做,她說我按摩手藝可好了。”
唐信嘴巴微張,不由自主地看了眼她那如玉蔥蔥的小手,蕭卓珊稱讚她,估計是孝心大於身體感覺。
她能有多大勁兒?估計連唐信肩頭的肌肉捏都捏不動......
“不用了,我不累。”
“那你餓不餓?我帶來了兩個蘋果,你一個,我一個。”
“剛剛運動完,吃水果不好。”
“那......”
“別那了,你難道沒發現監獄裡很無聊嗎?回家去吧,小姑娘待在這裡不好。”
蕭琪嘟起嘴,不領情道:“不聽你的,你現在是罪犯,你沒有發言權,那你現在準備做什麼?”
唐信走到桌前拿了本書出來,重新坐下翻開書頁標籤的那一頁,繼續上次的閱讀,說:“看書。”
看書,當然要保持安靜了。
蕭琪見唐信翹起二郎腿坐在牀邊果然靜下心來閱讀,她也不失望,反而把書包放下來,從裡面拿出來五六本書和作業本,然後拉開桌前的椅子,把桌面上的鍵盤挪到一邊,她攤開自己的書本與作業,彷彿要在這裡做作業。
見到此情此景,唐信覺得啼笑皆非。
這裡可是監獄啊,她來之前估計就做好了在這裡待很長時間的打算,不然也不會揹着書包。
不過,她既然是在學習,唐信則就與她互不打擾。
在這狹小的牢房內,唐信看書,蕭琪學習。真有點兒與監獄氛圍格格不入。
兩個另類!
不知過了多久,蕭琪忽然擰着眉頭髮愁,本來文文靜靜突然變得有些浮躁,唐信翻了頁書,卻也發覺了她的異狀,便輕聲問道:“怎麼了?想上廁所?”
蕭琪苦着臉回過頭來說:“唐信,你能教我數學題嗎?”
原來是學習上的問題。
唐信微笑道:“拿來我看看。”
蕭琪立刻起身。把手裡正在做的一張數學卷子遞給唐信,然後站在他面前,一副虛心請教等待解答的模樣。
唐信接過來數學卷子看了眼。前面她會做的題都留下了答案,而那寫了一個“答”字卻空白着的題目,顯然把她難倒了。
題目並不長。百字以內,但是唐信盯着這道題看了五分鐘!
冷汗都看出來了!
蕭琪的表情從期待到狐疑,最後直截了當問道:“唐信,你難道不會?”
唐信乾笑兩聲沒說話。
臉丟大了!
他發現這道題,他完全無從下手,只感覺非常陌生。
不是題目本身多難,而是什麼數學公式,定理,他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蕭琪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問道:“你不是大學生嗎?還快畢業了,連中學數學題都不會。你怎麼好意思畢業?”
唐信尷尬不已,有氣無力道:“你把這張卷子給大學文學教授去做,我估計十個人九個不及格!術業有專攻,專攻,專攻!外面大學生一抓一把。可讓他們現在再去考一遍中學的試題,結果肯定慘不忍睹。”
蕭琪鼓起腮幫眯着眼睛說:“狡辯。不會就算了。”
她伸手要去拿回卷子,唐信反而不給。
這個節骨眼要是退縮了,唐信估計能被笑話一輩子。
“等等,你把數學書拿來,我看一看書馬上給你解答。一箇中學題就想把我撂倒,做夢。”
蕭琪狡黠地笑道:“好吧,那你要是看完書還不會解答,到時別後悔,你放心,我不會鄙視你的,因爲我也不會。”
唐信翻個白眼。
這是什麼理由?
你不會的東西海了去了!
唐信開始重溫中學數學書,他不斷看公式,看例題......
二十分鐘過去了。
唐信自信滿滿地握住一支鉛筆,在一張草稿上做出瞭解題過程,並且加上註解,最後又揚起自信的微笑,把草稿和卷子書本一同還給了蕭琪。
蕭琪撇嘴道:“得意什麼呀,別的大學生會不會慘不忍睹我不知道,你要是去考試,肯定不及格,就這張卷子,一道題你要二十多分鐘,還是作弊。”
唐信笑容僵住,而後慘淡地說道:“唉,今天被鄙視了。”
嘆過之後,唐信卻又驀然出神。
蕭琪輕輕推推他的胳膊,問:“你在想什麼?”
“想起一個人。”
唐信輕描淡寫地說道,心中卻是另一番有些苦澀的滋味。
曾幾何時,有個人每天晚上爲他補習......
蕭琪忽然表情平靜地凝視唐信,她這個變化讓唐信有些意外。
“唐信,你站起來。”
“嗯?”
“你站起來。”
“幹嘛?”
“總之你站起來,好不好?”
“唉。”
唐信放下剛重新拿上手的小說,站起身,但有些警惕地望着蕭琪。
她可是個會玩突然襲擊的小女孩。
蕭琪頭頂纔剛到唐信的肩膀位置,起碼這樣的身高差距讓唐信略微放心。
她肯定不會像今年年初時一樣吻他。
蕭琪緩緩張開雙臂,輕輕抱住了唐信。
這個擁抱不算突然,而且唐信感覺好像很單純。
“唐信,我發現很多人在罵你,你不要生氣,不要難過,我會永遠支持你,陪着你。”
小女孩單純的言語讓唐信總算明白過來這個擁抱的含義。
敢情是安慰。
唐信打人事件在媒體那邊引發了熱潮,他不關注,但也能夠想象,肯定有數不盡的人對他口誅筆伐。
那些站在道德高點抨擊他的人,唐信一點兒也不在乎。
生氣?難過?
犯的着嗎?
我過我的人生,任天地狂風暴雨,世界洪水滔天。
他是看得比較開,但蕭琪的安慰也不是丁點兒用都沒有,唐信心裡升起絲絲感動。
他看得再透徹,也不願孤獨。
有人能夠站在他身邊,這是一個令他不禁動容的景象。
所謂患難見真情嘛。
他輕柔地撫摸蕭琪柔順的短髮,輕聲道:“我纔不管別人說什麼,做什麼,你想啊,一個陌生人說一句話,如果你要爲此生氣難過,那你不就是被別人操控了人生嗎?”
蕭琪在他懷中昂起腦袋,不甘心地說道:“可我就是討厭別人抨擊你,尤其是那些媒體,等我長大了,我要讓所有媒體讚美你。”
唐信啞然失笑,輕聲一嘆:“其實吧,從一箇中立的角度來看,我只是達不到外界預期而已,人們希望像我這樣富有的人,應該是道德模範,是聖人,可是我做不到。而在潛意識裡,大家就是這樣,希望權貴是善人,一旦他們爲惡,普通老百姓的日子不就更艱難了嗎?所以,不要計較這些,我無法成爲別人期待的那個人,並不代表我就虧欠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