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沙滑過指間, 我又看到那個白髮男子手中提着劍向我走來,不遠處的一個白衣女子早已倒在地上,身上血跡斑斑。
我又笑了, 看你今天打我打得這麼過癮, 被心愛的人殺死的感覺不賴吧?真可惜沒能讓她親身體會一下。
只是, 這灰白的夢境, 何時纔是盡頭。
一道陽光穿過窗縫鑽了進來, 我睜開眼,望着頂上的房樑,這小房子雖然狹窄, 倒還整潔。可是我要怎樣才能從這裡逃出去?
正沉思中,木門突然打開了, 我還沒看清出來人, 一個身影就撲進我的懷中。
"冬兒, 冬兒……"她激動地一遍遍喚着我的名字。
這一幕很熟悉啊。
"半夏?"我不大確定地喊出一個名字。
"冬兒,你受苦了, 放心,姐姐一定會讓你安全出去的。"半夏擡起頭深深地凝視着我,略帶英氣的臉上滿是淚痕。
"可是,你爲什麼會在這裡?"雖然之前就一直聽說她在紫雪山莊,但是怎麼偏偏就挑這種時候出現在我面前呢?
"我被他們抓來這裡之後, 他們強迫我說出你的下落, 我不肯, 他們就一直關着我, 後來我無意間聽到了黃樟的陰謀, 便假意順從了他們,跟隨在積雪身邊。聽到你被他們抓來了, 我便一直尋找着機會來見你。"
"真是這樣嗎?"我疑惑地問,好像不大對勁啊,怎麼聽都覺得像個蹩腳的謊言呢。
"當然是真的!冬兒,難道你連姐姐也不相信了嗎?"她怒斥我,就好像我幹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那倒沒有,可是……"還是很不對勁啊。
"沒有可是,冬兒,我們生死與共多年,如果連你也不相信我,那我在這裡受盡折磨究竟是爲了什麼?"她握住我的雙肩,激動地說。
"呃……"跟你出生入死那個好像是前忍冬。後面的話我沒說出來,怕如果說下去的話我的肩膀就要報廢了。
"冬兒,我問你,那個石蓮雕你藏好了沒有?"她盯着我繼續問。
"石蓮雕?不是一直都在那個地方嗎?"她幹嘛突然問這個?果然還是不對勁。
"那個地方,不行,我要你說出來,我要確定你一直記得。"
你要確定?知道石蓮雕下落的不是隻有血風跟我嗎?那麼這個半夏……
我推開她:"你要怎麼確定?不如你先說出來我確定一下?"
"你……"她還想說些什麼,卻見一個藏青色的身影撞了進來。
蔓青捂着胸口倚在門上,臉色發青,艱難地道:"半夏……你爲什麼要對我下毒……"
我笑笑,繞到蔓青身邊:"爲什麼下毒?你難道還想不到嗎?因爲她根本就不是半夏!"
假半夏的愣了一下:"不可能,你怎麼可能認得出來?"
切,都這種地步了還以爲自己很有本事,當我白癡啊?我搖搖頭:"爲什麼不可能?雖然我忍冬沒什麼本事,而且懶得動腦筋,但不代表我是傻子。沒錯,你的確扮演得很成功,身形、外貌、聲音甚至行爲都沒有落下,只是有些事只要三兩句就可以讓你露出馬腳。怪就怪你心太急了,誰告訴你半夏知道石蓮雕的下落的?"
我故意放慢語速地說完最後一句,還沒來得及欣賞她的反應,蔓青已快一步越過我擋在我身前。一遇上半夏的事就你最積極,我在心裡狠狠地將他鄙夷了一陣。所謂的忠誠,也是會因人而異的。
"你究竟是誰?真正的半夏到底在哪裡?"蔓青冷冷地盯着她,手中握着劍,但看起來還是有些勉強。
假半夏見事情敗露,早已扯下了臉上的□□,輕蔑的嘴臉,不正是昨晚那個囂張的侍女?即使是現在,她仍不屑地看着我們。不就是一侍女,拽什麼拽?我在心中同樣唾棄她。
"哼!中了我的'追魂'居然還能追到這,算你還有點本事。至於半夏,就那個不知死活的女殺手?恐怕早就變成一堆白骨了吧,不然你們以爲這□□怎麼來的?告訴你們,就是從正主兒臉上剝下來的。"侍女不痛不癢地說,就像在閒話家常。
居然把死人的臉皮往自己臉上貼,這人有夠噁心。我拍拍自己的胸口,還好昨晚到現在都沒吃什麼東西。但是,半夏,她最終還是死了吧,爲了忍冬。我想起最初遇見她時她那激動的表情,那時她風塵僕僕,踏遍千山萬水也要找到我;想起那一個月的行程中她對我的關懷備至,想起她爲了我自願接下艱難的任務。她一定很珍惜很珍惜前忍冬,但是她卻死了,跟在前忍冬之後,不明不白地死了,或許在死的前一刻她還在爲我祈禱着。
"你胡說!"蔓青的身體在顫抖,好像還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也難爲了他,尋了這麼久,期待了這麼久,甚至還背叛了我,昨晚還滿懷希望的,怎料到頭來終是一場空,也許這就是命,冥冥中早有定數。
"我胡說?有必要嗎?你去北邊的林子去轉轉吧,幸運的話會遇到一堆白骨,那堆白骨很可能就是你心愛的半夏,我親自讓人把她扔到那裡的。"
北邊的林子?好像離我之前住的偏院很近,我晚上曾聽過一些野獸的吼叫聲從那邊傳來。這個女人,夠毒!
"你胡說!"蔓青又大吼了一聲,將我推到一邊,握緊手中的劍向侍女刺去。侍女也不再多說,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一招招地破解着蔓青的劍勢。蔓青就像一頭受了傷的野獸,打得眼睛發紅,劍下招招狠毒,但是房間太小,兩人都無法徹底展開拳腳。
我貼着牆壁,一點點地向門口移動着,此時不溜,更待何時?雖然就這樣扔下蔓青好像有點不厚道,但是至少他會武功,要自己逃應該不會比我難。
蔓青雖然中了毒,但是那侍女的武功跟他相比還是差太遠,幾招過後,侍女漸漸處於下風,蔓青趁着劍勢在她脖子上狠狠一劃,轉身拉着我的手往外走。
又是逃亡,有完沒完啊?弄得就像私奔似的,就算要私奔,也搞錯對象了吧。我納悶。要是讓血風看到這副情景,他的手肯定得報銷。
然這次卻沒讓我們逃多久,纔剛踏出那房門幾步,便聽到了一曲熟悉的琴音--積雪的《穿心咒》或者說血風口中的《夢引》。
多美妙的音符,一個個的,就像會融入我身體,但是身旁的蔓青就沒那麼好的運氣,他緊皺着眉頭,額頭佈滿了冷汗,明顯是在抵抗着琴音帶來的痛苦煎熬。
"你還是自己先走吧,讓背叛過自己的人救其實很諷刺。"我懶懶地說,並不是我偉大,而是如果連他也栽倒在這,那我的生機豈不是又會少一線?
但是他抓着我的手卻沒有鬆開。"如果……不把你救出去……我要以……什麼面目……見……半夏……"他艱難說。
死到臨頭還在逞強!我冷笑:"這句話應該在你把我帶到這裡來之前說。"
"你……"他猶豫了一下,收回了伸在半空的手,掙扎着拖着自己的身體,翻過了側邊的圍牆。不知這裡的守衛怎樣,我看着他消失的身影,算了,祝他好運吧,就當還半夏一個人情。
琴音在蔓青翻牆的一刻已經停下,積雪也許是個聰明人,不做無益的事,她的目標只是我而已,此刻的她一身白衣坐於茉莉花間,靜靜的看着我,就像落入凡間的仙子,當然,前提是她嘴角上沒有那抹諷刺意味頗深的笑容。
"忍冬妹妹這是要去哪?也不告訴姐姐一聲,我記得小時候妹妹可是經常粘在我身後的。"
真無聊,讓我乖乖呆在這就直說唄,拐彎抹角的。我聳聳肩,並不打算接她的話,找一塊柔軟的草地坐下,眯着眼睛望望天空,陽光明媚,曬在身上還蠻舒服。
積雪一個人的獨角戲唱不下去,又開始撥動她的琴絃,但是這一次的琴音有點急躁,只不過,你愛彈就彈吧,反正這裡是你地盤。我繼續曬我的太陽,伸伸懶腰,乾脆整個人躺在草地上。
積雪的居所很清幽,周圍都被樹木包圍,人就更少,除了她及那侍女外,我還沒看到過其他人。
錚地一聲,琴聲再斷。
"你不用白費心機了,這裡位置較偏,而我又喜靜,一般不會有人來打擾。"
喜靜?我看是藉口吧,美其名曰是遠離塵囂,事實上暗地裡不知幹了多少壞事,真替那個紫杉感到悲哀,枉他聰明一世,竟被這麼個表裡不一的女人耍得團團轉。
"是啊,真可憐呢,連你的紫哥也不來看你。"我突然想氣氣她。
她眼中閃過一抹傷,想必被我說中了心事,活該呢,叫你扮脫俗,就爲了維持自己那形象,故意跟情郎保持距離了吧,相思難熬啊。無聊,自己拿苦來受。心情突然變得大好,我深呼吸了一口帶着草香的空氣,想想,雖然我過得又窩囊又稀裡糊塗,但是也還蠻逍遙自在的。等到那該死的詛咒解開,回到現代後,我一定要好好地享受一番,不然,怎麼對得起在這個時空受了這麼多委屈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