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血風帶到了城郊的楓林裡,月色下的他如一隻修行千年的妖狐,散着瀑布般的黑髮,眨着勾魂攝魄的眼睛。
“你要幹嘛?”我靠着一棵大樹坐下,沒好氣地看着他問。
“呀!你就這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嗎?虧我還在這麼冷的天跳進那麼冷的寒潭裡把你拉出來……”
“你?”我有點詫異,那天就我的人不是梵天嗎?
“當然是我,難不成你以爲是那個梵天?啊……倒讓他撿了個便宜了。”
“我倒寧願是他。”
“是嗎?”他湊近我,雙手支在樹幹上,把我困在了他和大樹之間。“我記得那天小金銀的脣,滋味很好呢,要不我們再溫習一下?”他笑得很邪魅,看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滋味?嘔……我那天狂吐了那麼多次,嘴巴整天都是酸的,他居然說滋味很好,果然夠變態。
“你是爺,我是屬下,怎敢越矩?”我有點心虛地說,頭偷偷地向後縮了一點,幾乎貼在樹幹上了。
“不敢嗎?可是我怎麼從來都沒發覺你有一點屬下的樣子呢?我的冬兒。”他又叫我冬兒了,總感覺他一叫我冬兒就準沒好事。 “又或者……你不想見到我,想要換主子?”此刻的他,笑臉已經被冷洌取代,右手扣住我的下巴,用他幽深的雙眼和我對視着。
“我……沒有。”
“沒有?哼,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梵天了?”
“神經……病!”那怎麼可能?就算他救了我,我也犯不着以身相許,雖然他的懷抱很溫暖,但我也不可能因爲在他懷裡靠了一夜就愛上他吧,那樣我的愛情也太廉價了。
“神經病?呵……最好是沒有。不過,沒想到他把自己的貼身影衛都留給你了,我的小金銀本事可這不小呢。”他又邪邪地笑了起來,手鬆開了我的下巴,但仍繼續把我困着。變態!我心裡暗罵,很不客氣地給他翻了一個白眼。但他說梵天的影衛,我就有點好奇。不知梵天究竟是什麼身份,一般人家就算有權有勢,也用不上影衛吧?而我跟他萍水相逢,他對我這麼好,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
“你可要記清楚了,你只能是我的寵物。不管你記不記得,在你七歲那年,你已經把自己徹底賣給我了。所以,離劍那邊,不要讓我失望哦。至於那梵天,就算你真的喜歡上他,也沒關係,因爲你們決不會有結果。”
他幽幽地說了一大段,可我在聽到“徹底賣給我”那幾個字的時候已經變得恍恍惚惚。徹底賣了,就是一丁點機會都沒了嗎?七歲那年,我怎麼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該死的前忍冬,真會給我惹麻煩。隱隱約約中還聽到血風說什麼梵天,什麼喜歡跟結局之類的,我的心開始冷笑,用得着這樣嗎?其實,我只想回我的現代,我只想回我的窩。
不知道後來血風是怎樣把我送回如意樓的,當我恍恍惚惚地出現在我的房間的時候,看見梵天正寒着一張臉在那裡坐着,而他那石頭般的影衛則不知隱身到哪裡去了。
“你去哪裡了?”他語氣中帶着擔憂與憤怒,就像……就像捉到妻子爬牆的丈夫。呃,不對,不能這樣說,我又不是他的誰。
“茅廁。”我隨便扯了一個藉口。
“上茅廁要用上兩個時辰?”他顯然不信。
“不用。”我也實話實說。
“你!你就不能給個解釋?”他使勁拍了一下桌面,站起來大聲說。
“爲什麼?我們萍水相逢,沒必要每件事都向你報告吧。”
“是!沒必要!但你別忘了,是我把你救回來的。”
“是你把我從水裡撈上來的嗎?”
“呃……是。”他遲疑了一下說。他竟然說——是。
“是嗎?說說,你怎樣救的?”
“能怎樣?不就是跳下水把你拉上來。”
“是嗎?我知道了。”我把自己攤倒在牀上,閉上雙眼,看來血風沒有說謊。但想到那個給過我溫暖的人竟然是個騙子,我不禁感到有點心酸。
之後的兩天,梵天每天都會來看我一次,但我一句話都沒有跟他說過,要麼賴在牀上,要麼趴在窗邊,把周圍形形色色的一切都當作透明。他則是每次一來,進門前還一副精明沉穩的樣子,一進門看到我那麻木的表情就化身成爲暴怒的獅子,狂吼了一通後,見我還是沒反應,只得在我周圍踱了幾圈,最後帶着憤怒的離去。
第三天,他又來了,火氣比之前的兩天更大,甚至一腳報銷了我的房門。
“你究竟想怎樣?”他大吼一聲,震得我的耳朵嗡嗡響。
我不作聲,只是看着他。這個人也太奇怪了!我們才認識幾天?他那麼緊張我幹什麼?甚至,我連名字都還沒告訴他。我可不認爲自己有讓人一見鍾情的魅力,難道又是爲了石蓮雕?
“你是誰?”我問,在他的火上添了油。
“該死,我說過要你記得的!”他憤怒地抓住我的肩膀,捏的我只生痛。
“咳、咳……”我喉嚨一癢,使勁地咳了出來。
“你怎樣了?”他連忙鬆開我,手腳顯得有點不知所措。
“沒事。咳,我問的是你的身份。”緩過來後,我繼續說。
“身份?”他突然冷靜了下來。“知道我的身份對你沒什麼好處。”
知道了也沒壞處吧。我心想。沒關係,以後會慢慢清楚的。我又靜靜地看着他,不作聲。沉默,是我最大的武器。
他也靜靜地看了我一會,最終還是忍不住先出聲了:“好吧。”他輕嘆了一口氣說,“那天不是我把你從水裡拉上來的,我去到那裡的時候,你已經在岸上了。”說完,他的臉色有點不自然,但似乎鬆了一口氣。
“我知道。”
“你!”
“我的名字叫金銀。”我懶懶地說。
“你……”
我伸一個懶腰,不理會他的詫異,不就是告訴他一個名字?但是,他竟然笑了,因爲我告訴了他我的名字,笑了。他也太容易滿足了吧。
終於,這一天他不再怒着一張臉走出這個房間。我趴在桌子上,搖搖頭,這裡的人都是奇奇怪怪的。
梵天走後,我又一個人百無聊賴的趴着。那個影衛總是神出鬼沒,梵天在的時候他是絕對不會出現的,梵天不在的時候偶爾可以看到一個黑影掠過,到現在爲止,我還沒看過他的容貌。他也很冷,但跟紫杉那種冷不一樣,紫杉冷得像埋藏了千年的寒冰,冰冷中帶着點陰柔,而他,冷得像一塊石頭,冰冷中帶着許多剛毅。還是小甲比較好啊,至少比較好欺負。不知紫杉他們怎麼樣了,我失蹤了也快四五天了,他們竟然還沒有動靜。
晚餐的時候,小二又送上了一大桌名貴的珍餚。梵天怒歸怒,卻不會虧待我。他還真不是普通的富有,看着那一大堆我連名字都叫不上的東西,我心裡不禁感嘆:真是浪費,真是可恥。那些東西,在現代,就算有錢也未必吃得到,在這裡,他們居然天天擺在餐桌上。但是,在這麼一大桌東西中,竟然沒有一點肥膩的,看來我那天的肥肉理論確實刺激到他,莫非他也是皇室中人?
血風的再次出現,證實了我的猜想,這個梵天,不僅是皇室中人,而且,還是這大楓皇朝的九五至尊。這下慘了,我竟然把這個國家的皇帝給得罪了,看他那副樣子,以後不知會不會對我惡意報復。但是,他身爲一國之主,怎麼會閒着跟我這個小人物打交道?這裡面果然有文章。
儘管早已作好準備,心裡竟然還是有點悶悶的。就在白天,他還在對我笑,現在,卻告訴我,那笑容的背後不單純,或許我的心冷得太久了,竟有一絲絲的渴望,希望着,他是出自真心地對我好。唉,沒想到我落了一次水,竟然變得天真了。還是趕緊找個方法離開,到紫杉那邊偷離劍吧。
很可惜,老天爺又不如我願了,因爲,血風那個變態居然又改變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