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軍佔據鄭家莊等三莊的消息自然傳到周圍的村莊裡。鄭家莊是這一帶的中心村鎮,各莊之間都存在着婚姻聯繫,鄭家莊被響馬攻佔,自然引起了周圍村鎮:秋村,趙家樓,石峁,雙雞等村的極大恐慌。一些富戶開始收拾細軟逃往費縣或其他城市,更多的貧民懷着複雜的心情關注着鄭家莊等三莊的動靜。
不過還好,情況並不嚴重。響馬的騎兵倒是出現了,幾個走親戚的村民曾被響馬的遊騎所攔截,但響馬的大隊卻從未進村子。
時間一久,周圍的村鎮也逐漸安靜下來了。但這種安靜很快就被打破,不是蒙山軍打擾了他們本來平靜的生活,而是鄭家莊的變化驚擾了他們。
村子開始變得不安靜。一些膽子大的開始跑到白魏和陳家崖打聽消息,雖然響馬在每條路都設了崗哨,但只要說清理由,比如走親戚,並不攔阻,也不去搜身或者毆打,這樣一來,聯繫便恢復了。周圍村莊的村民自己不安分起來:既然響馬不殺人,不搶劫,不婦女,只收拾富戶,死了的人屈指可數,其中還有兩個他們自己的人,將自己人殺了,也算新鮮事。至於那些跟他們開仗的鄉兵,屁事沒有,都回家了,響馬還讓郎中給他們瞧傷呢。
最讓村民們動心的是響馬不僅不欺負窮戶,還多有恩惠,白魏的地租降了一半,鄭家莊就更別提了,幾千畝地分給了窮哥兒們,還分糧食。搞得鄭家莊的人跟過年似的。不,過年可沒那麼熱鬧!
那麼我們這裡是不是也該變一變了?爲什麼蒙山軍(很怪的一個名字)就不來咱們莊呢?到後來,很多人便這樣想,這樣問。
等有膽子大的去投了軍,真的帶回了白花花的銀子,還穿着簇新的軍衣,這下子真的攪動了村民們,他們不再害怕佔據鄭家莊的響馬了,等鄭家莊重開集市,周圍的村子的男人們便跑去了鄭家莊,他們不是爲趕集,而是親眼見識下鄭家莊的變化。
確實有變化。在莊外見到了大批的響馬,站崗的,出操的,很是威風,但集市上卻極少見穿軍裝的響馬們,鄭家莊的村民說,人家一般不到莊子裡亂竄的,人家的規矩大着呢。你麼你不知道吧,他們的人打了俺莊的,還捱了軍棍,當衆打的,理由就是不能對百姓動手。你們別害怕,沒事的,你瞧,人家還有女兵呢。
真的見到了在集市買東西的女兵,後面跟着兩個男兵,抱着買到的貨物。
真是開眼了啊。
等水渠工程開工,周圍幾個莊子就更加“羨慕”三莊了。
“這下子陳家崖和白魏發達了,水引過去,畝產至少增加五成。活了一甲子,沒見過如此仁義的響馬!”
“咱們能不能將蒙山軍領過來,至少將地租降一降,也讓咱莊戶人喘口氣?”
事情出乎了陳超的預料,趙家樓第一個找上門來,說我們能不能加入自治委員會?我們曉得陳老爺你是龍司令面前的紅人,你跟龍當家的說說,讓他出面,也把俺們莊子納進來吧。
趙家樓的趙財主已經逃到了費縣,陳超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有人招響馬進莊。這邊還沒個主意,石峁村也來人了,商議能不能將水渠往那邊引一引?俺們莊合計過了,錢,人,俺們都出﹍﹍雙雞村聞訊也不安分起來,陳超有個親戚跑來對陳超講,村裡的窮戶們正在秘密商議分掉地主任樸民的田土呢。陳超吃了一驚,急忙去找龍謙,希望龍謙出兵制止。這邊還沒有動,秋村的人已自發行動起來,將他們村財主王柏福的地分了,浮財也搶了,將王柏福差點給打死。虧得遲春先的騎兵連奉命趕到,將激動混亂的場面控制起來,那位精瘦的王柏福王財主已經被打的頭破血流,經醫生檢查,一隻胳膊被打斷了。
當初趙家樓的趙有慶跑之前送信給王柏福——倆人是兒女親家,要他趕緊逃命,別捨不得那些錢財了。但王柏福不肯。沒想到窮戶們真的就造起了反!
陳超覺得事態嚴重,一旦這股風颳起來,連自己的陳家崖也不安穩起來。蒙山軍在大概沒問題,萬一他們被官軍趕走呢?輕快了幾天的陳超又變得憂心忡忡,急忙將在工地上指揮放炮炸山的龍謙叫到了自己家,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龍謙對陳超說,“您是飽讀史書的。歷朝歷代,農民造反者不絕如縷。爲什麼?就是土地兼併導致了他們走投無路,只好鋌而走險,從萬死中求一生。不,您聽我說,我不贊成秋村的做法,但我相信,那位捱了打的王財主是有民憤的,而且恐怕很嚴重。你是地主,怕是不瞭解最貧困的農民是怎麼想的,這次秋村出事,鄭家莊的程大牛就連聲叫好,還怪我派兵制止呢。當初我去程大牛家,真是家徒四壁呀,看了都要掉淚。這個問題,解決起來不外兩種,一種就是高壓鎮壓,官府從來就是這樣做的,但總有一天會引起強烈的反彈。你總是說滿清皇帝都是好皇帝,勤政愛民,政無缺失,那麼,太平天國和捻軍是怎麼搞起來的?老百姓吃得飽,穿得暖,誰肯提着腦袋去造反?西洋有個德國,德國有個叫卡爾的人,寫了好多書,主張階級鬥爭。什麼是階級?就是依經濟地位來劃分,比如你,名下有好幾百畝地,當然就是地主,全國所有的地主,就形成了一個階級,因爲你們的利益是大體相同的,都是靠地租爲生。所不同的,就是地租的高低和對待貧戶的態度了。比如鄭經,就用激烈的方式,假如當初你不去求情,程大牛八成會死在鄭經手裡。比如你,就採取了一種和緩的方式,地租不高,對實在過不下的貧戶給與救濟,緩收或者免受地租,但本質並無不同﹍﹍”
“可是,俺家的田土也不是搶來的,那是俺家祖祖輩輩積攢的呀﹍﹍合着這也是罪過?”陳淑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手裡還拎着一個黃銅茶壺。
“淑兒!”陳超越來越頭疼這個侄女了。
“陳小姐說的是。這便是我區分對待的緣故了。而且,農民中赤貧的原因很複雜,確實有一些不值得同情的。這個問題比較麻煩,咱們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不過沒關係,幾個莊子,我已經派兵過去了。秋村那樣的事暫時不會發生了。”
“暫時?俺叔的安全,你要管﹍﹍”
龍謙沒理陳淑,“凡事要換位思考,這也是你尊敬的孔夫子提倡的。不過我我堅信一點,百姓是最知道好歹的,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百姓心裡都有一本帳。眼下的情況,你還真要將周圍幾個莊子納進來你的自治委員會來。用你們鄉下的辦法,解決幾個村子日益激化的矛盾。至於田租,我建議參照陳家崖的水平辦。不管是秋村,還是趙家樓,原先的地租實在是太高了!農民辛苦種一年地,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這怎麼行?這叫什麼?叫土地改革嘛。只有這樣,才能暫時緩和地主和僱農間的矛盾。俗話說,光腳不怕穿鞋的,就要餓死了的農民是什麼也不怕的!”
“這不就是造反?”
“最多是官逼民反。好了,我們沒時間討論這個問題了,我那邊還有事。”
“龍司令,你讓俺叔當啥自治官,將來官府問罪怎麼辦?”陳淑攔住了欲起身而去的龍謙。
龍謙嘆口氣,目光投向頹然坐在那裡發呆的陳超,“我知道你還是信不過我。這也難怪。不過,將幾個莊子拉進你的自治委員會好。說句知心話,將來蒙山軍撤走,官府也只好法不責衆。我會控制秋村等地的亂局的,這個請放心。至於修水利等事宜,是對誰都有利的事,你拿主意就是。”
當天,龍謙向秋村等四莊都派去了部隊,其中最爲騷亂的秋村則派去了一個整連,讓處事穩重的王明遠帶領她的二連去了。
局勢很快得到了控制,陳超和蕭觀魚分別到四莊與其鄉紳地主密談,現在蒙山軍反而成爲了士紳們的救星了,王柏福強烈請求蒙山軍進駐秋村,與原先的態度恰恰顛倒了。而騷動起來的農民在得到地主減租,免債等一系列承諾後也逐漸安靜下來了。不過,一些挑頭鬧事的強烈要求加入蒙山軍以求自保,從而帶動了四莊的新一輪投軍熱。龍謙自然歡迎這些破產的農民,他們絕大多數都是純樸、善良的百姓,經過嚴格、合理的訓練後,會成爲蒙山軍堅定的骨幹。
四莊之亂,導致了蒙山軍順利進駐四莊,所佔只區域陡然擴大了一倍有餘,人口也翻了近一番。
這一輪投軍結束,累計招收新兵九百餘人,部隊人數激增,必須進行整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