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賈清約賈芸在前廳中談話。
“怎麼樣,今日你上街都打聽到了些什麼?”
還在船上的時候,賈清就和賈芸談過了,京城人多眼雜,又有兩府長輩盯着,不好施爲,只好讓賈芸在江南來發展。
賈清只負責提供銀子,至於幹好幹差,那就是賈芸的事了。
所以,賈芸一到南京,就帶着倪二在南京各個行當去打聽,看做什麼行當比較合適。
當然,他不是無目的去打聽,賈清給他列了幾個方向讓他先去探探情況。
“回二叔的話,侄兒按照二叔的指示,先後造訪了城中幾處酒樓和車馬行,並且從旁瞭解裡面的行情,最後發覺,應該是車馬行更適合我們。”
是的,賈清給賈芸出的主意主要就是酒樓和車馬行這兩個行當。
他不是沒想過讓賈芸進軍絲綢布莊、錢莊票號、鹽商之類的暴利行當。只是先不論賈芸能否做的來,就是能做,這些行當的競爭都太激烈了,他們在這些方面都沒有優勢,肯定做不到金融寡頭(老大哥)的地步。
賈清要做的生意肯定是別人做不來或是自己有優勢的,那樣才能造成壟斷,賺取最大的利益,在這個時代可沒有反壟斷法。
酒樓就不用說了,以賈清一個現代理工科的靈魂,要改造出一些這個時代沒有的釀酒技術,還是比較容易的事。
原本以爲賈芸會選擇做酒樓的,誰知他居然選擇了更加辛苦費事的車馬行,賈清想聽聽他的理由。
“哦,說說看。”
賈芸道:“先不論這江南之地的酒樓多如牛毛,生意好不好做。就單說這開酒樓吧,首先得在一個好的地段或買或建一個樓,那得花費很多銀子,其次,酒樓建好了之後,還得請人幫忙,其他還好說,這最主要的就是得請大廚!要是做不出比別家好吃的飯菜來,這生意也不好做……
就算這些都解決了,要等到賺回本,然後開第二家第三家都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了。
如此,要按二爺說的那樣在幾年之內做大,確實不太可能。
而車馬行則不同,我已經打聽過了,這偌大的南京城,做這行的都沒幾家。
很多大戶人家出行、搬家,商家進貨、運貨這些,都是靠自己養着大量家丁來做的。
而且就算是那些做這行的,大都是些背景不強的人。因爲那些有錢、有背景的都把錢拿去做那些清貴的、賺大錢的行當上去了。
我合計了下,如果做這一行,按照二爺說的法子,我有把握在三年內把攤子鋪開在整個江南的主要大城之中。十年之內,甚至可以讓整個大楚境內都是我們的車馬行!”
賈芸說到這裡神情都微微有些激盪起來。
他之所以有這麼大的信心,不過是賈清給他講過在商品經濟社會中,物流的重要性,雖然這個時代的經濟還算不上完全的商品經濟,雖然他還不是很理解這些詞,但不妨礙他理解這裡面巨大的可操作的商機!
但是賈清還是提醒道:“你可要想好了,如果你選擇做這一行,我又在京城,一切都就只有靠你自己了!我也實話告訴你,先前我之所以給你說這一行能賺銀子,不過是因爲做這個能給我以後的事業提供幫助,畢竟做車馬行要比其他任何行當更具有靈活性!
但是,在開始做的時候,什麼都要你親力親爲,這辛苦程度可也不是其它行當能比的,你可要要考慮清楚!”
聽到賈清這樣爲他考慮,賈芸臉上的表情更加堅定了,他道:“二叔放心,侄兒不怕辛苦!不瞞二叔,侄兒早已經受夠了那種爲了五斗米折腰,爲了生存卑躬屈膝、遭人白眼的日子!
可自從跟了二爺之後,這種滋味我就再也沒有嘗過,我娘也能在家安心養病。是您讓我嚐到了那種靠自己雙手博取未來的感覺,知道了生活原來是可以站直了腰桿過下去的!
既然做這行能對二爺的大業最有幫助,那麼不論多苦多難,我都一定要給二爺做好!不爲別的,只爲了讓我已經站直了的腰身不再曲折!”
聽着賈芸的豪言壯語,賈清毫不懷疑其中的真實性。確實,這個時代對貴人來說是天堂,但是對更多的人來說,那都是一個充滿着壓迫和殘酷的地方,在其中,一個普通人要想翻身、站直腰身實在是太難了!
沒有人願意自己一直是受壓迫的那羣人,之所以選擇默默承受,只是因爲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賈芸雖說是賈府的近支,但他確實和貴人扯不上多大關係。他會爲了得到一件差事賺點回扣三天兩頭的到兩府中乞求,爲了借幾兩買禮物的銀子而受盡他那噁心舅舅、舅媽的白眼。
難道他願意嗎?不,這一切,不過只是他爲了改變自己生活狀態逼不得已罷了。
如今,賈清給了他更大的舞臺,他有什麼理由不珍惜呢?
起身拍了拍賈芸的肩膀,賈清道:“好好做吧,相信我,我們的未來會越來越好,超乎你想象的好!”
賈芸用力的點着頭,他毫不懷疑眼前這個處處透露着非比尋常的二叔的話。
“哎呦。”
突然,賈清在賈芸的頭上不輕不重的敲了一記。不明所以的賈芸擡頭委屈、不解的看着賈清。
賈清不慌不忙的坐回了椅子上,不懷好意的瞪了賈芸一眼,在他越來越不安的表情中才沒好氣的開口道:“你小子,這下子露餡了吧!說說,在船上你小子的晨昏定省是幾個意思,你真有這麼孝順?”
賈芸聞言毫不猶豫的就準備應下,突然想起自己前面說過的“受夠了卑躬屈膝的日子”,臉一紅,然後看着賈清越來越不懷好意的神態,強辯道:“那些不過是對外人講的,二叔如何能算在其中,小侄是真的……”
話還沒說完,在發現賈清原本只是陰險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之後,賈芸心中一驚,剩下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只是臉色漲紅,再加上一些不安的坐在那裡。
見狀,賈清也察覺是自己的要求太嚴苛了,賈芸如此做也不見得就是在糊弄自己,自己不也在賈母和賈敬面前如此表現的嗎,世情如此,何必苛求?
於是柔和了臉色緩聲道:“沒有責怪你的意思!你如此做本也無可厚非,只是你記住一點,你只是在我這裡做事,不是我的下人,我也不差你一個下人使喚!
我之所以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來做,是因爲我看重你是個知恩義,重情義的人,所以,以後在我面前不用說違心的話。拋開輩分不談,其實我們可以做好朋友的,你認爲呢?”
看着賈清真誠的臉,聽着他話裡話外對自己的尊重,賈芸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想說點什麼但又不知從何說起。最後,他站起身,鄭重的對着賈清躬身一拜到底,然後道:“侄兒向二叔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往後,侄兒心中一定把二叔當做最好的朋友!”
心中默默補充道:獨一無二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