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閣裡,趙啓軒歪在雕花靠背椅上,眼角含了一點笑,那笑意有些耐人尋味:“小景,打從進了這樓,你就心神不寧,你在緊張什麼?”
赫連景收回盯着門的視線,心虛道:“我有什麼好緊張的。”
爲了掩飾自己的緊張,赫連景端起茶來喝,一喝一大口,那茶是剛泡的,用得是滾沸的水,赫連景被燙的跳起來,茶水都灑在了身上。
“這……這茶是誰泡的,是要燙死爺嗎?”
在包房內服侍的小陸忙上前爲小王爺擦拭,嚇的聲音都打着顫:“小王爺息怒。”
“起開起來……”赫連景煩躁地推開小陸,
“是是是,小的這就給小王爺重新上茶。”
趙啓軒搖着扇子吃吃笑:“是誰說要喝熱茶,這會兒又忘了。”
赫連景沒好氣地瞪他,悻悻地擦拭着衣上的茶水。
“咚咚……”有人敲門。
赫連景連忙坐好,清了清嗓子:“進來。”
葉佳瑤推門進來,見小陸正蹲在地上收拾茶杯茶葉,永安侯世子笑眯眯地歪坐一旁,小景景則是正襟危坐,胸前還有一片水漬。
“這是怎麼了?小陸,你怎麼伺候客人的?”葉佳瑤不管誰對誰錯,先責問小陸,客戶是上帝,不能得罪,再說,她還不知道小景景是不是來找她算賬的。
小陸有苦說不出,心中冤屈,卻不敢辯解。
赫連景道:“跟他沒關係,是我自己不小心灑了。”
“趕緊給小王爺換杯茶。”葉佳瑤給小陸遞了個眼色,小陸低頭出去。
葉佳瑤這才拱手施禮:“李堯見過世子爺,小王爺。”
“免禮免禮,昨兒個你說還有好些拿手好菜,爺今兒個特意來嚐嚐鮮。”趙啓軒微然道。
葉佳瑤笑說:“雞鴨魚肉鮑參雁翅蝦蟹鮮蔬,世子爺隨便點,想吃什麼,在下給世子爺做。”
“我想吃叫花鳥。”赫連景不滿她只讓趙啓軒點菜,便囔囔道。
葉佳瑤皮笑肉不笑:“在下有改良版的叫花雞,小王爺要嚐嚐嗎?”
“改良的不要,就要叫花鳥,而且必須原汁原味。”赫連景堅持。
叫花鳥是大堯堯給他做的第一道菜,食材還是他千辛萬苦打來的,記憶猶新,懷念的很。
果然是來找茬的,尼瑪,要做這道菜,老孃還得去挖土。
“行,小王爺要吃什麼,在下就做什麼。”葉佳瑤妥協道,有機會再跟你丫的算賬。
“我還要草菇湯泡大餅。”赫連景又道。
葉佳瑤真心想拍死他,尼瑪,那是老孃在野外撿的草菇好不好,這裡是酒樓,有冬菇平菇金針菇猴頭菇就是沒有你要的草菇,你當老孃是孫悟空,拔根毛就能給你變出來?
葉佳瑤笑着磨牙:“草菇沒有,換香菇成不?”
赫連景想了想:“那也要做的小爺我滿意才行。”
趙啓軒有點摸不着頭腦,小景點的都是什麼玩意兒?總感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微妙啊!
葉佳瑤問:“那世子爺要點什麼?”
趙啓軒扇子一搖:“就上你拿手的,今兒個就我和小王爺,你看着辦吧!”
“行,那兩位爺稍等,在下這就去做。”葉佳瑤拱手告退。
回到廚房,葉佳瑤叫三等幫廚崔東朋:“東朋,你去找點黃泥來。”
崔東朋茫然:“堯哥,要黃泥做什麼?”
葉佳瑤憤憤地說:“做叫花鳥。”
呃……大家皆愣住,叫花鳥,沒聽過這菜名啊。
“海川,去弄只鴿子來,祥哥,煩請烙個大餅,別的料不用加,一小撮細鹽就行,白麪烙大餅。”
葉佳瑤挽起衣袖,準備開動。
鍾祥道:“我沒空,你只要伺候兩位爺就行,我可得做好幾桌菜。”
他很懷疑葉佳瑤讓他做這種沒水準的東西是想要砸他的招牌,再說,他憑什麼聽他的吩咐,掌櫃又沒宣佈他李堯就是大廚了。
葉佳瑤點點頭,行,你拽。
“誰會烙大餅?”你不做,總有人做。
三等幫廚蔣有禮想要出聲,被鍾祥一記冷眼瞪回去。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葉佳瑤看在眼裡,想想還是算了,不爲難蔣有禮,便拿了摘了團醒好的老面自己做。
將麪糰擀成片狀,撒上一小撮細鹽再擀,倒上點黃油對開,再把麪皮捲起來,做成餅劑子。
一邊做一邊腹誹:臭小子,你丫的是要告訴老孃那一路的艱辛你都記得,還是故意來找老孃的茬?
芙蕖閣裡,趙啓軒和赫連景相對而坐,趙啓軒眯着一雙桃花眼,帶着審度的意味盯着赫連景。
赫連景被他盯的發毛:“你看我做什麼?爺臉上又沒花,爺又不是你家小蘇。”
趙啓軒扇子啪的一收,探過身來,嘴角輕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賊兮兮地說:“我知道你爲什麼不找那個人了。”
赫連景嗤鼻:“爲什麼?”
“因爲你移情別戀了。”
赫連景差點滑到桌底下去,瞪大了眼睛唬道:“你胡說什麼?戀什麼戀?”
趙啓軒一副爺目光如炬,洞若觀火,你小子休想瞞我的篤定,道:“否認就是心虛,瞧你那眼睛瞪的,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個毛病,一心虛就瞪眼。”
赫連景趕忙恢復常態,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你。”
“昨兒個我就瞧你不對勁,一看見李堯,那眼睛就跟狼眼似得,噌噌直冒綠光,今兒個又着急忙慌地拉了我過來給人捧場,人沒來你坐立不安,人來了,你連正眼都不敢瞧人家,還故意點什麼奇怪的菜名刁難人家,小景,爺是過來人,你小子就是典型的心裡喜歡說不出口,想對人家好卻故意反着來,情竇初開羞於表達茫然不知所措,而且內心糾結與情感與禮教惶惶不安……”趙啓軒擺出一副情感專家的姿態分析小景的心理。
赫連景被他說的一愣一愣,自己有表現的那麼明顯嗎?
“要不要爺替你指點迷津?”趙啓軒是很樂意幫這個忙,將斷袖的隊伍擴大,這樣,世上便多一個理解他的人,何樂不爲?
“指點你個頭?”赫連景侷促的用手指敲着桌面,雜亂的節奏泄露了他此刻內心的混亂。
“你真對這李堯沒意思?”趙啓軒笑的似是而非。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赫連景撇嘴。
趙啓軒打開扇子,施施然地搖啊搖,慢悠悠地說:“既然你沒意思,那爺可就要動手了,小蘇一去兩年杳無音訊,我看他是真對我沒意思,算了,強扭地瓜不甜,這李堯相貌清俊,人又機靈,說話行事很對爺的脾氣……”
“你……你要做什麼?”赫連景緊張起來。
“追她啊!不瞞你說,李堯是爺見過的,除了小蘇之外最有感覺的一個了,爺那麼多年把心血花在小蘇身上,爲了他小命也差點沒了,但凡還有點心的,都要爲之動容,到頭來依然是一場空,爺想通了,世上美男何其多,何必單戀那一枝,爺認定了,就李堯了。”趙啓軒合扇敲了下掌心,堅定說道。
赫連景舔了舔發乾的嘴脣:“那個……啓軒,昨兒個你還跟我說精誠所至金石爲開,怎麼今天就放棄了呢?小蘇吧,我想他也不是不喜歡你,是他家老頭反對的太厲害,他又是個孝子,我估摸着他這會兒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惆悵傷懷呢,要是知道你放棄了,他肯定會傷心的。”
“再說了,李堯雖好,可他畢竟只是個廚子,你們身份差距太過懸殊……”赫連景搜腸刮肚的想理由,試圖打消趙啓軒這可怕的念頭。
“若有真情,這些都是次要。”趙啓軒忍着笑說道,小子,急了吧?
“好吧,這些不重要,但你如何確定他會喜歡男人呢?用你的權勢去壓他?這樣做未免有失磊落。”赫連景快要哭了,他拉趙啓軒來,是來捧場的,不是讓他來挖牆腳的。
趙啓軒微微一哂:“他喜不喜歡男人,沒問過怎麼知道?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像我,十二歲之前還想過要將來要娶表妹,直到見到小蘇,才知道自己喜歡的是男人。”
赫連景沒轍了,心下懊惱的不行,憤憤道:“總之你不許打他的主意。”
“爲什麼?我喜歡他礙着你什麼事兒了?”趙啓軒再接再厲,看你小子還敢不承認。
“因爲……因爲……因爲他就是我在找的那個人。”赫連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這倒讓趙啓軒吃了一驚,不是說人去了江西?怎麼就變成李堯了?
“你別想歪了啊,我跟他,只是朋友,朋友而已。”看到趙啓軒的眼神又變得曖昧起來,赫連景連忙申辯。
“只要你對他不是那種意思,就沒關係啦。”趙啓軒閒閒說道。
“反正就是不行,我不能讓他掉你的坑裡去,你要敢打他主意,咱們朋友都沒得做。”赫連景氣呼呼地警告他。
趙啓軒挑眉:“喲嗬,還威脅上了,爺可不吃這一套,除非你承認他是你看上的,不然,爺是不會收手的。”
赫連景一張臉憋的通紅,老子要是能肯定自己的心意,能說出這句話,也不用這麼糾結了。
看他真急了,趙啓軒笑道:“跟你開玩笑的,你看你,還急眼了。”
赫連景大窘,氣囔道:“你耍小爺玩呢?”
趙啓軒抱拳賠笑,繼而語重心長地說:“小景啊,這輩子遇上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人不容易,什麼世俗偏見都是浮雲,有哥這個墊底的在這,你怕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