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的嗓子是比較麻煩,她已經請了姜大夫來看過,姜大夫覺得小雅就算能開口了,嗓子也恢復不到以前的樣子,但她又說自己不擅長這方面的病情,給她推薦了一位隱匿於山村的鈴醫,但此人行蹤飄忽不定,不是很好找。
不是很好找也得找,這是毋庸置疑的,所以葉佳瑤已經派人去找了。
淳風沉默着,心裡卻是堅定了一個念頭,就算小雅變成了啞巴,他不會丟下她。
琉璃這會兒一動不動地躺在牀上,已經整整一個下午,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動,就那麼怔怔地躺着,一顆心卻是在油鍋裡煎熬着,痛到不能自已。
然而傷心的淚水卻怎麼也流不出來,原來,痛到極致是哭不出來的。
她以爲自己看透了,看開了,心如止水了,沒有希望也不會再失望了,可是,當淳風不顧一切地衝進來把小雅帶走,她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憑什麼,她連一個奴婢都不如了?
他抱着小雅時看向她的眼神,如同烈火熊熊,如用寒冰森森,是因爲她藏了翠煙?還是因爲她這般處置小雅?是因爲她做了這件事,還是因爲她針對的目標是小雅?
小雅喜歡淳風她早看出來了,每次她一提這事,淳風就說她無中生有,說她沒事找事,那時,淳風還是喜歡她的,所以,她很放心。
後來,小雅挺身而出爲她頂罪,她有感動,有動搖過,可是,當時情勢所迫,她沒有更好的辦法,雖然她一直不願意去承認,但自己瞞不過自己的心,當時,她還有那麼點順水推舟地心思,她是想要小雅離開的,徹底的離開,一個覬覦自己男人的女人,哪怕是再得力的助手,再親密的朋友,她都不能容忍。
可事後,她總是還想着小雅,有些愧疚,畢竟小雅是陪伴她最久的婢女,也是最懂她心思的人。
可小雅回來了,起初她是真信了那個所謂的巧合,然而,漸漸地,她看到淳風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地越過她落在她的身後,那裡,是小雅的位置……
若小雅只是普通的婢女也就算了,但小雅不是,小雅的容貌其實並不亞於她,只是小雅從不刻意打扮自己,小雅知書識禮,江南第一大才子陳士敏的千金,又豈會庸俗,只是小雅懂得藏拙。
她和淳風冷戰連連,可小雅和淳風默契漸成,他們當她是死人嗎?但那時,她還沒想到小雅是淳風安排回來的,只是單純的認爲,小雅對淳風有了那種心思,就不能再信任了。
所以,翠煙的事,她防了一手,也幸虧防了這一手,要不然,她現在不知道多麼被動。
結果,昨天她隨口一詐,居然詐出了真相。
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想殺了小雅,可是殺了她太便宜了,她要小雅生不如死,要淳風永遠愧疚不安。
然而,此時此刻,生不如死的人卻是她。
她真真是什麼都沒有了,父母早亡,太后已逝,愛人形同陌路,手下的背叛……這個世界上,那麼多人,可是,沒有一個與她有關,她是孤零零地,一個人。
“公主,三少爺回來了。”嬤嬤在外頭稟報。
琉璃的迷離痛楚的眼神漸漸恢復清明,明亮的眼,猶如凍結了萬年的冰晶,嘴角漸漸牽出一抹淒冷地笑。
不,她還有敵人,這個世界給予她的是冷漠、疏離與背叛,那麼她也要讓她的敵人嚐嚐這樣的滋味。
侯府最注重名譽,那麼,她就讓侯府名譽掃地。
葉瑾萱最得意的就是她的廚藝以及夏淳于對她的愛,那麼,她就讓她這輩子都做不了菜。
還有淳風,琉璃眸中寒光更甚,她得不到的男人,別人也休想得到,寧可毀滅了,也不允許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是的,她就是執拗了,她就是瘋狂了,寧可我負天下人也不讓天下人負我,爲此不折手段。
琉璃想到着,一咕嚕爬了起來,讓人送吃的來。
以後她活着的目的就是跟那些人鬥,沒有個好身體是不行的。
淳風回到書房,往靠背椅上一靠,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問隨後跟進來的管家。
“三少奶奶呢?”
“三少奶奶一直在府裡沒出去,也沒派人出去。”管家回道。
淳風凝神思忖,琉璃還真沉得住氣啊!難道她就那麼有把握他們找不到翠煙?
現在就希望九爺那邊能儘快有消息,拖一天就多一份擔憂。
淳風隨手翻開書案上的幾份摺子。今天一整天他都心神不寧,公務也沒心情處理,還得帶回家來加班。
剛看了一份摺子,管家就急匆匆地來稟報,說三少奶奶出去了。
呃……淳風愕然,這都什麼時候了,琉璃還出去,去哪兒?
“跟上了嗎?”淳風急聲問道。
“已經讓人跟上了。”
琉璃徑直去了裕王府,不過裕王在和幕僚們議事,所以,琉璃求見的消息就報到了阿阮那裡。
以前裕王府內院是林氏說了算,如今林氏被休,府裡就剩一個裕王妃,原本都不拿裕王妃當回事的人,現在不得不聽裕王妃號令。
阿阮正要洗漱更衣準備安歇,聽說琉璃求見裕王。阿阮很是意外。
這麼晚了,琉璃找裕王所爲何來?
阿阮不敢馬虎,忙讓阿蠻請琉璃進來。
誰知阿蠻不一會兒回來,說琉璃公主聽說裕王沒空就走了。
“沒說什麼是爲什麼事嗎?”阿阮疑惑。
阿蠻搖頭道:“沒說什麼事,就說改日再來。”
阿阮想了想:“你悄悄地去趟靖安侯府,跟二少奶奶說一聲。”
阿阮總覺得這事有古怪,琉璃跟林氏親近,但每次來王府都不曾跟裕王有什麼接觸。現在突然跑了來,真是太奇怪了。
葉佳瑤得到消息,也是想了很久,捉摸不透琉璃這會兒找裕王是什麼意思。是要把底牌掀給裕王看?還是說在故佈疑陣?
淳于面色肅冷,咬牙道:“我看她是真的瘋了。”
“你覺得,她是想破罐子破摔?”葉佳瑤驚疑不定。
淳于道:“不然呢?她也知道我們在全力尋找翠煙,若是人被咱們找到,她還有什麼好折騰的?她是在反擊,也是在警告我們,如果我們輕舉妄動,她會毫不猶豫的把翠煙交給裕王。”
葉佳瑤倒抽一口冷氣,若真如此,那問題就麻煩了。
琉璃剛踏進院子,前面就傳來冷冷地聲音:“你去裕王府做什麼?”
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
琉璃眼皮也不擡一下,語聲輕慢道:“我去看皇兄不可以麼?犯法了?”
淳風目光沉沉:“你非要這樣不可嗎?到底是誰對不起誰?你想害人,別人不讓你害,難道還是別人的錯?”
琉璃一記冷笑:“夏淳風,你少跟我講大道理,沒用,反正在你眼裡,在你們一家人眼裡我已經是個十惡不赦的女人,那我不妨惡人做到底。”
夏淳風怒了:“你到底要怎樣才肯收手?”
琉璃楞了一下,緩緩擡眼,目色平靜:“我也不知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是你們逼我的。”
她不是沒有奢望過,如果一切還能重頭再來,那麼,她一定會選擇一條不一樣的路,求一個簡單的幸福,但是沒有如果,她已經回不去了,就像淳風已經不可能再喜歡她了。
所以,她只能往前走,哪怕摔的粉身碎骨。
夏淳風瞪着她久久無法言語,曾經,只要看到她就滿心歡喜,聽她喋喋不休的抱怨也不會厭煩,看着她使小性子撒嬌,他還覺得是情趣,那時候,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天,相對無言,只餘滿心地厭憎。
他不是沒有自省過,兩人走到今天的地步,他是不是也有責任?如果他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是不是就能回頭?可是他真的不敢抱這樣的希望了,每一次的希望只會讓他更失望,他的心也是血肉做的,經不起一次又一次的傷。
所以,他只能選擇放棄,因爲,他已經無法再欺騙自己的心,連敷衍都做不到了。
“琉璃,你說你後悔過,可你總是在做讓自己更後悔的事,我阻止不了你,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吧,不就是玉石俱焚嗎?我奉陪到底,就算你把翠煙交給了裕王,就算大哥或是侯府爲此事付出了代價,那都是應該的,犯了錯就該受到懲罰,就該付出相應的代價。你也一樣,真到那一天,我也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夏淳風是很平靜地說出這樣一段話,有着一股子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從容與淡定。
躲不過,那就不躲,但若是因爲害怕就被琉璃牽着鼻子走,那麼,不僅是他,還有整個侯府都將陷在泥潭不能自拔,倒不如來個乾脆痛快。
夏淳風說罷,轉身離去。
琉璃就那麼站着,初春的夜風還是那麼冷,徹膚透骨的冷,可是,更冷的是他的決絕。
像一把鋒利無比的刀,插進她的心,斬斷她的路。
她以爲她捏着一手好牌,就能牽着他的鼻子走,可人家不玩了,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不管是什麼結果,他承受就是。
夏淳風,你好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