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後。
席羽唯坐在輪椅上,身上穿着雪白的襯衫,腿上蓋着一條薄薄的毯子。
臉色依舊蒼白,透着幾分虛弱。
席洛比蘇雲還要快地擡頭看他,“二哥……”
“最熱的時候到了,陪我出去走走。”他對席洛說。
終於又聽到他開口說話,席洛哪裡還能拒絕這樣的小要求?
她連忙過去,推着席羽唯的輪椅,“二哥想去哪兒?”
“先出醫院吧。”他道。
蘇雲想跟着,卻被席羽唯制止了。
………
席洛沒有再問,只是按照席羽唯的指示將輪椅靜靜地推出醫院,推上路邊的行人道。
盛夏,陽光濃得像粘稠的墨汁一樣從梧桐樹縫隙中灑下來,幾絲單薄的蟬鳴聲從樹上聲聲傳來,微風若有似無地拂過臉頰,帶來不多的涼意。
兩個人行在光影斑駁的地磚上,走過那些黑白交替,像是在走以前的老時光一樣。
一路,她不問。
他,也不說。
只是輪椅停下來的時候,對面牆壁上那幾個海州大學的鎏金大字就這麼撞入了席洛的眼簾。
席羽唯的聲音從前方輕輕傳來,“我是在這裡畢業的,我們進去看看吧。”
席洛嗯了一聲,推着他小心又小心地過馬路。
到了學期末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大學生從裡面結伴而出,臉上都帶着考完試的那份輕鬆和愜意。
校園小徑被松柏掩映,席洛儘量選陰涼的地方走。
“這是圖書館。”
席羽唯擡手,指了指近處一棟近乎於透明的玻璃建築,“每天早上6點開門,我總會第一個到。三樓比二樓安靜。”
那時候的自己,是醫學院最勤力的一個學生。
席洛嗯了一聲,鼻頭髮酸,她努力地笑着,“還有呢?”
“那裡是體育館——”
席羽唯走了一段路,又停頓下來,指了指橡膠跑場的邊緣,那個球狀的建築,“裡面的設施很齊全,什麼運動項目都可以做。”
再往前,是以前的宿舍——
席羽唯看着那一排排如火柴盒子一樣的陽臺,“宿舍會比較擠,四個人一個房間,但我認爲,大學是我迄今爲止經歷過的最好時光,我懷念那集體的生活,更懷念那時候對未來的無限希冀……”
“還有,教學樓——”
席羽唯讓席洛把自己推到學校中央最高的那處山上,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另一個建築羣——
“就在那邊。我上課的地方。那時候我懷抱理想,求實求真,總是和老師同學們爭得面紅耳赤,但是我們從不記恨彼此。”
席洛靜靜地站在他身後,仰望着他所說的那棟建築。
海州大學在亞洲都是首屈一指的學校,這裡有最大的圖書館,還有最一流的教室設備和教師資源。
歲月悠悠,一切如昨。
只是二哥他已經……
她心裡涌出無限的酸楚。
兩個人相依而立,誰也沒有再多說話。
太陽漸漸攀爬到最上方,將空氣中的浮塵都照得無所遁形。
席羽唯輕輕開口,“洛洛,我想單獨在這裡再看一會兒,你下去轉轉,一個小時之後再上來接我吧。”
席洛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四周,“二哥,我還是在這裡吧。”
“放心,這裡平時沒什麼人來。即便有人,也只是學生,你不要走遠就好。”
席洛又確認了一下週圍地面都比較平坦,沒有任何危險的坡度之後,才應了一聲好。
她不太放心地下山,也沒有走遠。
山下有海州大學的信息欄,一大排展板上貼着各種社團的廣告,還有很多補習班的招生海報。
大學裡糅雜而濃厚的文化氣息撲面而來,讓她心生嚮往,忍不住在展板前駐足。
剛好看到的是外語學院的宣傳展板,上面正在通知這學期的外語文化節會在幾天之後舉行。
上面附上了文化節的節目單,各種語言都可以在舞臺上精彩紛呈。
她擡手摩挲了一下上面單子,上面的那些節目都是她曾經讀過的名著經典再現。
“同學,你也是外院的學生?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打斷席洛的思緒。
她回頭,在陽光下就看到了那個穿着一身粉色襯衫白色長褲的男孩子。
對方約莫十八九歲,小麥色的皮膚,眉目舒朗,五官明媚而立體,一頭微卷的發在微風中輕揚。
見她發愣,男孩失笑,大方地伸出自己的手,“我叫莫印梵,馬上升大二。你是哪個班的?或者,你是我的學姐?”
學姐?
席洛立刻抗議,“我有那麼老嗎?我纔剛剛高中畢業而已!怎麼可能是你的學姐?!”
她瞪大眼睛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莫印梵笑意加深,露出左邊臉頰上的長長酒窩,“也有長得年輕的學姐啊,那你是打算來這邊讀書嗎?還是怎麼的?”
說到讀書,席洛又黯然了一下。
心裡的難過席捲而來。
許是因爲這個叫莫印梵的男孩臉上那種真誠的笑容會讓她莫名卸下防備,讓她有一種難得的放鬆。
所以她也再度開口,聲音裡帶着濃濃的失落和委屈,“我錯過了高考的最後兩門,連成績都沒有,進一個普通大學都困難,肯定不能在這裡讀書的。”
莫印梵錯愕。
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她,因爲她的臉上是那樣那樣地傷感。
夢想被打碎的時候,真的會很疼的吧?
過了許久,他才找到一個理由,“可以旁聽的,我們學院很多旁聽的學生!你可以申請!”
“謝謝,不過,我想不必了。”席洛無奈地笑了笑,“再見。”
說完她就轉身,往山頂的方向走去。
二哥一個人在山頂,她不能讓他待得太久。
“喂,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說不定我可以幫你——”他急切地開口,“不要客氣啊——”
席洛步伐匆匆,沒有再回頭,直接把那個叫莫印梵的傢伙甩在了後面。
她快步走到山頂,結果山頂卻已經空無一人!
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來,她狂奔到原本應該放輪椅的地方——
“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