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陸家豪宅的大廳裡,肖雅妮正捧着一大疊文件。
對面是一個五十左右的男人,國字臉,劍眉,一雙眼睛散發出逼人的英氣。
男人端起茶几上的茶,輕輕地品了一口,讚許的點了點頭,“肖姐,這西湖龍井果然不錯啊,清雅爽口,脣齒留香啊!”
“呵呵,你們男人啊,都是喜歡喝茶的,我還是覺得這涼白開比較好喝。”肖雅妮笑了笑,又吩咐陳嫂爲男人添了一杯茶。
“我看吶,是肖姐你現在返璞歸真了。”男人笑着恭維了一句。
肖雅妮笑了笑,“什麼返璞歸真啊!我這根本就是對茶道一竅不通,再好的茶也喝不出味道來,反倒不如一杯涼白開來的好。你若是喜歡啊,待會把這些茶都一併帶走唄!”
“那我這不成了連喝帶拿了麼,怎麼好意思呢?”男人笑了笑,雖然嘴上那麼說着,但卻捧着那杯茶不願放下。
肖雅妮搖頭笑道:“老譚,你還跟我客套什麼呢?你這人我還不知道啊,幹什麼都是那麼較真,每個月的薪水都回家交給老婆,這抽菸喝茶的都硬是從指縫裡擠出來的。再說了,這些茶啊,平時除了子峰喝外,就沒別人喝了。你若是不來啊,我看恐怕也要放得發黴了。”
“好好好,先不說這些了!”被肖雅妮說穿了,老譚尷尬的笑了笑,也就不再推辭,將茶放到一邊,“肖姐,這些都是你要的東西。你昨天上午跟我說了後,我立刻派人就去着手調查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差錯的。”
肖雅妮大致的翻看了一下那疊資料,過了一小會,才點了點頭,“恩,大致上跟子峰和我說的沒有什麼出入。”
“哦,那就好。看起來,我要恭喜肖姐了。現在兒媳婦有着落了,我看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抱孫子了。”老譚笑了笑,一臉的羨慕,“想想看,每天抱着孫子,坐在花園裡,沐浴着陽光,一家人其樂融融,那是怎麼一副場景呢……”
“但是我還是有一些不放心?”
肖雅妮一語驚醒夢中人。老譚正在在憧憬着美好的未來,替老姐姐高興,冷不丁聽到這麼句話,不由呆住了。
很是意外,不解道:“肖姐,你爲什麼不放心呢?是你對這些資料不放心,還是對林芷韻那個姑娘不放心?”
肖雅妮搖了搖頭,輕嘆了一口氣,淡淡道:“我不是對着姑娘不放心,也不是對你查到的這些東西不放心。相反,我對這姑娘很中意,我看得出來,這姑娘性情隨和,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只是,子峰他,教我有些不放心。”
老譚眼中滿是疑惑,望着肖雅妮,看對方神色凝重,似乎不像是開玩笑,便道:“肖姐,你這是怎麼了?子峰可是你的親兒子,你看着他從小長大,現在反倒是對一個才認識一天的人比對他還放心。這,這我實在是有些糊塗了!”
“就因爲子峰是我的親兒子,我看着他從小長大,所以,我纔對他很瞭解。”肖雅妮神情很複雜,“子峰這孩子很不喜歡別人插手他的私事,就連我這個做媽媽的也不行。以前我總逼着他相親,結果從來就沒有一次成功過,老實說,我總覺着他對結婚可能也有些牴觸。”
老譚點了點頭道:“這不就結了。他現在既然要結婚了,那你就什麼事都不用操心了,幹嘛還要自己找不快活,自尋煩惱呢?”
肖雅妮又是搖了搖頭,一雙手在水杯上輕輕地撫摸着,臉上有幾分疑惑,幾分無助,“本來,我是不應該多心的。可昨天,我跟他說起曉燕那孩子,他就帶着芷韻回家了,說是他的女朋友。晚上就告訴我,他們要結婚了。而且還主動跟我說了他和芷韻的認識和交往的一切,放在以前,這些東西,他打死也不會告訴我的。你不覺得這有些反常麼?”
老譚聽到肖雅妮的話心下也有些認同,低頭思索了半晌,才又擡起頭道:“肖姐,我想你可能是真的多心了,興許,子峰他是真的收心了,想要擁有一個小家庭。況且來說,結婚畢竟是人生大事,子峰就算是要騙你,那也不會拿這事騙你吧?”
肖雅妮默默的嘆息了一聲,“你說的未嘗不對啊。可
我這心裡總有些怪怪的感覺,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那你沒有從林芷韻這姑娘身上套一些話?”老譚心思一轉,反問了一句。
“我從芷韻嘴裡問道的話,跟子峰說起的基本上是一樣的。”
老譚呵呵一笑,道:“肖姐,既然你都說了,你覺着林芷韻這姑娘性情隨和,是個好姑娘,她又怎麼會夥同子峰來騙你呢?你這份疑心不是多餘的麼?”
肖雅妮也是一笑,不過笑容中總是有一絲化不開的憂鬱,“哎!興許我真是太過疑心了。不過,我真不希望我的疑心是真的。”
老譚爽朗一笑:“肖姐,甭多心了。我看吶,你還是等着喝新媳婦茶,等着抱孫子就好了……”
……
對於突然換高級病房,王雅很是不情願,或者說是不捨得。
一間普通病房裡面擺六張病牀,位費、生活必需品什麼的,每天分攤到每個人身上的花銷也就那麼三五十塊。高級病房不比普通間,暖氣什麼的設備一應俱全,光是一天的花銷得好幾百,這不是一個普通工薪階層能承受得了的。
王雅心裡清楚女兒一天勞碌奔波能拿多少薪水,也清楚自己的病拖累了女兒許多,所以她不想給女兒背上更沉重的包袱。但林芷韻的堅持,讓她不得不搬進了環境優雅溫馨的高級病房。
高級病房的待遇實在是好了太多。偌大一個病房就擺那麼一張病牀,幽靜,很適合病人修養。有自動飲水機,24小時有熱水,不用病人家屬捧着熱水壺去水房打水。有空調,可以隨時調節室內的溫度,讓病人一直體驗到春天的感覺。而且,更有細心的高級特護,隨時爲病人提供熱情的服務。
或許是不太適應空調,王雅說空調吹出的空氣不新鮮,沒有大自然的清新,於是關掉了,一直開着窗戶,享受着陽光的普照,跟大自然零距離接觸。
從陸子峰離開醫院,除了幫媽媽打點午飯和晚飯,林芷韻整個一天都呆在醫院照顧她。
林芷韻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儘管她一直裝作沒事人一般,但王雅看得出女兒有心事。她曾多次試圖解開女兒心裡的結,卻是什麼結果都得不到。這讓她心裡更是懷疑,但卻無能爲力,只能默默地看着女兒,陪着女兒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不知不覺間,黑夜降臨了,整個中海市籠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整個城市再度活了,點點閃爍的霓虹也昭示着精彩的夜生活開始了,醫院也陷入了一片沉寂,只有那絲絲垂絛伴隨着微風輕柔的舞動着。
夜深了,一絲冷風吹進了病房,林芷韻不由打了個哆嗦。
“看看你,都這麼大人了,都不知道加件衣服!”王雅慈愛的責備了林芷韻一句,眼中滿是濃濃深情,伸手扯過旁邊的衣服遞給了她。
林芷韻倒是有些許不自然,接過王雅手裡的外套披上,站起來走過去關掉了窗戶,又回到牀邊坐下了。
看了看時間,都已經晚上十點多了,王雅忙道:“芷韻,天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家休息吧,待會太晚了,路上也不安全。”
林芷韻沒有起身,反而是附身趴在牀邊上,將腦袋貼在媽媽手背上,輕輕地朝裡拱了拱,“不了,媽!你明天就要做手術了,我今晚想在這裡陪你……”
王雅笑着搖了搖頭,抽出手來輕輕的拍了拍林芷韻的臉蛋,淡淡一笑道:“傻丫頭。媽媽明天是動手術,又不是上戰場,你這麼擔心幹什麼?搞得好像是跟媽媽訣別似的……”
“呸呸呸!看你說的多不吉利。打木三下!”一聽媽媽的話,林芷韻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好好好。媽都依你!”王雅有些無奈,只得依着林芷韻的吩咐。
……
王雅的手術是在第二天上午九點開始的。
長長的走廊上,兩名護士推着活動病牀(就是病牀的四隻腳下都裝有輪子。我問過醫生朋友,人家說這個這個也叫病牀。不過爲了區分一下,我自己管他叫活動病牀。大家不要打我臉,說我不懂裝懂。),林芷韻緊握着媽媽的手,小碎步緊跟着活動病牀,一邊走,一邊安
慰着媽媽。
終於到了手術室門口,林芷韻卻緊握着媽媽的手不肯放開,似乎這一放手就是訣別一般。
“傻丫頭,沒事的。”王雅輕拍了拍林芷韻的手。
有些不捨的鬆開了媽媽的手,林芷韻咬着嘴脣,一臉的哀求,“醫生,我媽媽就拜託你們了!”
主刀醫師雙目炯炯有神,只是臉上戴個口罩,看不清口罩後的面容,只是從滿頭的花白相間的頭髮可以看出,他的年紀應該有五十多歲。
主刀醫生衝着林芷韻笑了笑,道:“放心好了。這種手術我每年都要做好幾十例,你要對我們有信心。”
“是的,小林,你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程醫生是腎移植手術方面的專家,他說沒問題,那就絕對沒問題。”劉醫生也跟着附和了一句。
“砰!”手術室的門打開了,在林芷韻依依不捨的目光中,活動牀被推進了手術室。
程醫生、劉醫生一前一後進了手術室,兩名助手也跟了進去,接着又是“砰”的一聲,手術室的門關上了,將手術室裡的一切和外面隔離開來。
門上方的急救室門上的急救燈瞬間變成了紅色,這也就意味着手術開始了。
磨了整整一年多,王雅每天都要忍受病痛的折磨。她知道女兒的辛苦,儘管病痛的折磨讓她很難受,但展露在女兒面前的永遠都是那張恬靜的笑容。
而林芷韻也爲此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每天勞碌奔波,醫院,公司,家,三點一線,是她這一年多永遠不變的規律。所有賺來的錢,全部都塞進了醫院裡,卻是無能無力。
母女兩天生一個模子,都在盡力的爲對方着想,在苦中作樂,倒也是讓其他人羨慕不已。
家,不是一個人,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有了牽掛的人,彼此原以爲對方付出,就算是清苦那也是幸福的,纔是一個完整的家。
苦苦等待半年多,終於,林芷韻的心願達成了。
眼瞅着媽媽被推進了手術室,可以通過腎移植手術做回一個正常人,林芷韻不覺從心底笑了出來,笑到最後,竟然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是的,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要得到,就要失去。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以前倒不覺得,但自從媽媽被推進手術室之後,林芷韻只感覺時間過得太慢了,就像一隻爬動的蝸牛,緩緩的蠕動着。
半個小時,一個小時,一個半小時……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林芷韻終於有些坐不住了,從長椅上站起身來,走到手術室門口扒拉着想要往裡面看,但卻是一無所獲。
心中越發的焦躁不安,林芷韻再也坐不住了,兩隻小手緊緊的捏在一起,在手術室門口走來走去,像是上了發條的鐘表,不斷地重複着。
“砰!”
手術室的門打開了,花白頭髮的那個醫生一個人走了出來,先是摘下手套,接着一把撕下臉上的口罩,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
程醫生出來得太突然了,而且,他出來之後身後並沒有其他人影,這讓林芷韻心中的不安一下子升級了。她實在是怕,怕手術會失敗,那樣她做的一切就都不值了。
幾乎是不假思索,不等程醫生將憋在肚裡的濁氣呼完,林芷韻就已經一個箭步衝了過去,一把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急切道:“程醫生,手術怎麼樣,我媽媽,我媽媽到底怎麼樣?”
“我這是在裡面憋的時間長了,出來透口氣,看你急的!”程醫生一聲苦笑,搖了搖頭,輕輕地掰開林芷韻的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這才緩緩道:“手術還在進行中,目前一切都很順利,應該不成問題的。”
“哦!”林芷韻略略鬆了一口氣,朝手術室的方向看了幾眼,想要走進卻終是忍住了,因爲這是禁止的,手術期間,除了醫生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去手術室打擾。
“好了,我繼續進去做手術去了。丫頭你就放心等着唄……”輕輕地甩了甩手腕,活動了下胳膊,程醫生扭了扭脖子,很利索的戴上了口罩,套上手套,再次走進了手術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