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勵頓時瞪了我一眼,繼而露出些煩躁來,說:“爲什麼我跟你總是這麼難以溝通?”
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啊。大概我倆本來就是不必溝通的。
只好低頭,道:“對不起。”
“坐下。”
我又坐回到椅子上,心裡很害怕,只好捏着溼漉漉的袖口,不敢動。
他就着轉椅的輪子轉過身,看着我,嚴肅而認真:“溫柔,女人虛榮一點並不致命,致命的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瘋狂,分不清什麼東西不屬於你,這樣的人頭腦糊塗,不夠清醒,很容易走進別人的圈套裡。”
我瞅着他臉上那令人陌生的嚴肅,隱隱地,好像明白了一點。
“你明白了嗎?”溫勵道:“需要我說得更直白嗎?”
我點頭:“我明白。”
“現在你可以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了,最近有沒有做錯過什麼事?”
“之前你的未婚妻來找過我。”我再不交代就是真傻了:“她說,她買我的畫是要送給你做生日禮物,然後因爲她是地下組織,外面有人因爲這個說我,所以她就覺得很抱歉,就給我錢來補償。”
溫勵眯起眼睛,那樣子有點危險:“我的未婚妻?”
“嗯。”爲了證明我沒有說謊,我和盤托出:“她還給我看了你們穿情侶裝的合影。”
溫勵喃喃地問:“情侶裝?”
“嗯。”
他好像不那麼生氣了,臉色稍好了點:“所以,你的意思是這樣你就接了一筆來路不明的錢?”
“……嗯。”
他用那種錐子一樣的眼神看着我,慢慢地,咬牙切齒地問:“你脖子上的東西是腦袋嗎?”
我咬着嘴脣,不做回答。
他瞪了我好一會兒,又問:“你最近有哪裡需要用錢?”
“哪裡都沒有。”
“那麼是你之前就認識她?”
我耷拉下腦袋,小聲回答:“除了買畫就不認識了。”
“溫柔,我保證今天是我最後一次訓斥你。”他舔了舔嘴脣,露出那種幾近崩潰的表情:“我猜想你的智商應該在正常的水平範圍內,基本的家庭教育好像也沒有缺失,可你好像對我們這些人,對你自己的狀況全都缺乏一個基本的認識。”
我低下頭,保持着沉默以及不動如山。
也許他說的是好話吧,可如果他是我媽媽,大概我是不會覺得特別難堪的。
可他……
“我以爲你可以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與我或者她有多少錢都沒有關係。”溫勵這次可謂絲毫不打算給我留有餘地:“沒錯,你很困難,但現在你和我在一起,你已經沒有資格被人同情,你要我怎麼說你?從我的未婚妻手裡接錢,你是有多蠢才能辦到這件事?”
“不是的……”我忙擺手解釋:“我只是覺得怕你未婚妻知道,我覺得我,我……她說你會跟我結婚,是有陰謀,等你辦成事情就會跟我離婚,而且她……”
我想說我怕她殺我,我感覺得到她有多麼危險,我怕死。我還想說我的確想跑,我其實還想埋怨他,我清清白白的一個女孩子,生平只做了這一件壞事,怎麼就被這個前科累累的人拉着不放呢?
“夠了!”溫
勵騰地站起身,簡單粗暴地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那根本不是理由!”
我便閉嘴,而他好像被我弄得更火了:“我選擇你,only use!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露出這種天真?”他停下來,沒有說下去,之後死死盯着我,盯了好一會兒,才冷冷地說:“你最好做個聰明的女孩,這樣笨下去我只會厭惡你。”
這個我也能聽懂,於是繼續點頭。眼前霧濛濛的,我看不清他,只能攥緊自己的袖口。
可能是覺得我實在沒救,他終於結束了說教,靠回椅背上,疊起腿,說:“該怎麼做你已經清楚了,我給你一週的時間來考慮,到時你需要給我一個令我滿意的答覆,或者上法庭。”
第二天一早,我難得起了個大早,布朗要我吃早餐,說溫勵正在,暗示我可以趁此機會繼續去和解。
我想想覺得還是算了,我用了小半個晚上終於弄懂了use是個多難聽的詞。所以我不想碰見他,不想求和,也不想把錢還回去,我什麼舉動都不想有,只想去上課,然後去醫院看我弟弟。
之後的幾天我天天都磨蹭到距離門禁十分鐘纔回天山華府,溫勵好像一直都在,但我一直沒有見過他。
這天,我正陪着子衿,突然感覺到他的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我以爲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便真的看到他瘦弱的食指又動了動!
他的手就在我手心裡握着,我完全清晰得感覺到了那種熟悉的感覺,頓時瘋了,拉開房門衝了出去,卻剛跑了幾步,手臂忽然被人拖住,一個聲音疑惑地響起:“跑這麼好看要幹嘛去呀?”
那股力量很大,抓得我手臂生疼生疼的,我也跟着看清了來人,是樑正則。
我顧不上理他,只好說:“放手!我有事!”
“有什麼事?”他繼續拽着我,不依不饒地問:“你怎麼跑這兒來了?病了?”
我一跺腳,惡狠狠地瞪他:“沒有,我真的有事!”
“喲,小妞,這是又想打我啊?”他像拎着個小雞子似得拎着我的胳膊,挑着眼角,捎帶着點不悅:“問你個話而已,這麼激動什麼呀?”
“我……”我猛然想起樑正則是個土豪的這件事,那我……我可能要被溫勵甩了,總不能真的一條後路也不留,同窗情誼應該是有點用的。現在既然趕不走他,就耐着性子應付他:“那你問。”
“真乖。”他勾起嘴角,問:“你病了?”
“沒。”
“那你在這幹什麼呢?寫生?”
“跟你沒關係。”
“喲。”這廝又露出那種極容易令人惱火的,無比裝腔作勢的聲音:“溫柔妹子又想打我了!”
我總被他搞得很惱怒:“你不煩我我打你幹什麼?”
“誰知道您呢?”他下巴一揚,眼皮一番,瞅着天花板,如數家珍地說:“當年我就問了問某人給我寫情書的事兒,結果挨一頓打,後來這姑娘……嗯,路走偏了,我這個歐巴問一問,又挨一頓打……”
隨即又逮住我剛剛揚起的手臂,發出一聲混不吝的叫喊:“你看你看!我就懷念一下過去我們的愛情,您這就又要打我了!”我抽手臂的這點功夫,他就又說了一句:“別這麼狠呀,小妞兒,這麼多年了,
你怎麼還是這麼不淡定啊?”
真是不作死就不會死,我居然還想試着和他友好往來,溫勵說我智商低真是一點都沒錯!
只剩一張嘴能反駁了,我當然不能讓他胡說八道下去:“好了好了,你停一停,我是來看我家裡人。”
“嗯,這才乖。”他露出一臉賤笑,鬆了抓着我右手臂的手,捏了下我的臉,道:“別這麼生氣嘛,你家誰病了?”
我打掉他的爪子:“我弟弟。”
“弟弟?”他頓時扶着下巴,露出一臉思索,繼而一拍腦袋:“是那個老用色眯眯眼神看着你的弟弟?”
“那是我弟弟!”
這廝正色道:“那也是色迷迷的眼神。”
算了,我要冷靜理智一點,於是問:“你幹嘛老來煩我?”
樑正則笑眯眯地回答:“你猜。”
“那個……”我決定要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你那個情書,不是我給你寫的。”
他不以爲然地問:“那是誰寫的?”
“其實是陸瑤寫的。”我小聲解釋:“她不是……性格有點、有點靦腆,後來你發現了,她就要我不要說。”
陸瑤是我們班的一個非常靦腆的女生,人很好,可很容易生氣,又愛哭愛緊張,大概是因爲如此,她喜歡樑正則也不敢提。
樑正則扶着下巴想了老半天,才皺着眉問:“誰是陸瑤?”
“就高中一直坐在你前面那個。”我提醒他:“你還老讓她幫你寫作業。”
他仍是不信:“我還寫過作業?”
“有一段時間範老師不是老逼着你寫作業。”他這人果然好冷血啊:“你讓人家替你寫了一個學期呢!”
“哦……”樑正則似乎總算想起來了點:“坐我前面……哦,好像是個臉上有挺多痘痘的小姑娘,但我記不清了啊。”
“反正你知道不是我寫的就行了。”我趁他懵懂,成功地把手臂抽了出來,小聲問:“那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嗯哼,”他笑起來:“得了,看出來你不想跟我聊,跪安吧。”
我瞪了他一眼,繼而轉過身,卻猛地看到身後不知何時,已經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人,那熟悉卻很憤怒的臉,猛地令我後背一陣發涼。
沒想到時隔多年,她的長相依舊沒什麼變化,除了痘痘褪了,留了一臉痘印。
樑正則也是一愣,拍拍我的肩,問:“這人誰?”
我扯出一個笑容:“……陸瑤,好久不見啊,你在這間醫院上班?”
陸瑤看看我,又看看樑正則,那眼神莫名地令我覺得自己似乎正在被人仇恨,隨即便轉身匆匆跑進了安全通道。
這樣一打岔,我也沒立刻想起要找醫生,總覺得心裡不是滋味。
旁邊,樑正則拍我的肩:“聽見就聽見,有什麼可鬱悶的?”
我打掉他的手,沒理他。
我答應過陸瑤,這件事永遠都不要告訴樑正則,是我食言了。
“行啦,別這麼不爽啊,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是不給好臉,他也訕訕地:“那我走了?”
“趕緊走。”
他便走了,臨走前撂下一句話:“下次有時間來看你弟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