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風聽她的聲音在耳邊呢喃,恨不得就此死去,這種痛,令得他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一隻手緊緊地拽着,狠狠地,毫不留情,他聽得她道,“後來,我就真的死了,我還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是中午還是晚上,我都忘了,應該是晚上吧……”
陸寒筱糾結了一會兒就笑了,都是前世的事了,她要記得這麼清楚做什麼?“我泡了一杯茶,三哥喜歡喝正山小種,其實,我那時候喜歡喝的是老君眉。我泡了茶,來不及喝,就被幫傭喊到樓上去收衣服,她說她一個人收不了那麼多,我就去幫她收。我們把衣服收好了,我下來,手裡還拿着我的一件白色襯衣,我就聽到了奇怪的聲音,我在門口站了很久,看到他們……”
一顆淚,從她的臉上滑落,落在陸遙風的衣領中,貼着他的肌膚往下淌,那般冰冷,又是那麼灼熱,燙得陸遙風全身一顫。
“我一直還記得,那盞橘黃色的燈,燈光很柔和,我每晚點着它睡覺,在我的牀上……,屋子裡瀰漫着奇怪的味道,他們那麼投入,竟然沒有察覺到門口有人,我看着看着,突然發現他似乎要回頭來看我了,我就很害怕。我們雖然是未婚夫妻,可從來,連手都沒有牽過,我生怕他轉過身來,我不敢去看男人的身子,我就趕緊跑了,樓梯上,不知道是誰,倒了很多油在上面,我從上面滑了下來,我還記得,我看到自己的血流了整整一樓梯間,我也還記得那濃濃的血腥味,我竟然還聞到其中的甜香。”
陸遙風將她放下來,讓她枕在自己的臂膀上,他輕輕地撫摸着她,他聽到說他們連手都沒有牽過,他的心裡,竟然有一絲竊喜。
他在想,要是有機會,他是要感謝一下南馳景的,感謝他當年對他的小姑娘的這種淡漠的維護,他的以禮相待。
“我原以爲我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可是,我竟然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吸入,我當時是死在京城的,我竟然就糊里糊塗地回到了信陽陳家的老宅子裡。你去看過信陽陳家的老宅子了,那裡的客堂神龕上,是有一塊嬰兒手掌般大小的冰一樣的東西的,我們叫它冰璧,在信陽陳家很多年了,從來也不知道能起什麼作用。它就禁錮了我,我在裡面住了十三年。”
十三年!陸遙風摟着她,他有些不想聽了,他卻聽到陸寒筱笑了,“那裡面很冷,就算只是一抹靈魂,我也能感覺到它的冰寒,我在那裡面度日如年,我看到信陽陳家的人來來往往,我其實……”她擡頭看陸遙風,她伸出手撫摸陸遙風的臉,用指尖細細地描摹他的眉眼,“我看到過你,你那時候已經建立起嘉世界,是世上最有權勢的男人了。所以,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知道是你,我也知道你將來會有今天的成就,我纔會接近你,想你庇護於我。”
她緩緩地落下淚來,陸遙風緊緊地握着她的手,他眼中也有亮晶晶的東西在團團地轉着,他擡起頭笑了一下,艱難地嚥下一口口水,“我陸遙風一生,將護陸寒筱,免她哭,免她驚,免她無枝可依,保她一世平安無憂。”
這世間,多少女子,一生渴望被人收藏,細心存放,小心安放,又有多少女子,自以爲找到了那個人,到頭來,才知道,只是命運的欺弄。
陸寒筱的掌心覆着陸遙風的臉頰,她聽陸遙風爲她許下的諾言,卻不置可否,她只是開心地笑,流着淚說,“我在冰璧中十三年,我在想,命運何其不公,讓我年輕卻慘死,又不能輪迴轉世。可後來,到如今,我才明白,十三年,我是在等你長大,一場輪迴,原來是爲了把我送到你的身邊。”
陸遙風猛地低頭,月光下,她的臉,如璞玉雕琢出了最美的輪廓,他深情凝睇,看他的女孩兒綻放出午夜曇花般美妙的笑容,“如今,我的心裡,沒有怨,沒有恨,沒有遺憾,沒有不平,只有感激!”
沒有怨,沒有恨,沒有遺憾,沒有不平,唯有感激!
她受過那麼多的苦,前世父母被害後的艱難掙扎,在未婚夫與堂姐的背叛中慘死,又被冰璧幽禁十三年,她卻說,她心裡沒有怨,沒有恨,只有感激。
“我只有一個心願!”陸寒筱的手就緊緊地握成了拳,陸遙風知道她心裡所想,他握着她的手,輕輕地把她的拳頭展開,握在自己的手裡,“南問樞已經死了,我記得他也是被車撞死的,那也是上天的報應。我只想知道,我前世父母的死到底與大房和二房有沒有關係,如果有的話……”
陸遙風將她抱起來,摟在自己的胸前,“我的小小等了我十三年,這件事,就交給三哥,三哥來辦,好不好?”
他閉着眼,他的眼中已是一片溼潤,他想到他懷裡這具身體裡原本的那個靈魂,曾經他們勢同水火,那小女孩兒百般看他不順眼,不管他如何護着她,忍着她,讓着她。他不得不承認師父的話,冥冥中,一切自有天定。
上天竟然能夠把這一切都安排得如此天衣無縫,這一剎那,陸遙風心裡竟然也滿滿都是感激,感謝上天爲他安排的這一切,讓這個女孩子,穿越了時空,轉渡了靈魂,來到他的身邊,成爲他命定的女孩。
他俯下身,輕輕地吻去女孩兒臉上的淚,陸寒筱的手臂就環過他的脖子,他們的身子交錯在一起,脣卻緊緊地貼合在一起,慢慢地吻,兩人的心底裡,便有一股暖流淌過,熨燙得每一個細胞都那麼舒服。
陸遙風鬆開她,陸寒筱就起身,她側坐在他的腿上,卻依舊環着他的脖子,兩人的鼻尖與鼻尖對碰,陸寒筱輕輕地在他嫣紅得泛着柔和光澤的脣上輕輕地一啄,一如他每一次這麼待自己,“我還記得,我在冰璧中看到你,那麼多人擁着你,你冷冷的樣子,看誰都不順眼的樣子,高高在上,很了不起一樣,我就想,這世間怎樣的女子才配的上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