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玉鳳足足在牀上躺了一個小時才起身,她閉着眼,不願意讓眼淚淌出來,即便閉得緊,可那淚水依舊是從眼角滑落下來。她也明白自己是貪心了,當初她也做過陸一鳴的外室,當時,陸一鳴的元配沈竹清還在呢,陸一鳴不肯讓她懷孕,每次兩人同房,陸一鳴防她防得很嚴。
陸一鳴在外面和她的次數並不多,看似寵她,卻從不肯留夜。但高玉鳳心裡卻是清楚,陸一鳴對沈竹清的態度與對她是完全不一樣的。陸一鳴從來不讓高玉鳳在自己面前打聽沈竹清,她只問過一次,當時陸一鳴看她的眼神中帶着明顯的輕蔑、防備和厭惡。
她不服氣,偷偷跑去看了沈竹清,那時候,沈竹清還沒有懷孕,手裡牽着陸遙風,在陸一鳴的陪同下,一家三口去餐廳吃飯。那是高玉鳳第一次看到沈竹清,那樣一個女子,舉手投足之間,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清貴的氣質,餐廳裡那麼多人,比她貴氣得多了去了,可無一人有那樣的風範。
陸一鳴在她面前,端茶倒水,連紙巾都折得齊整了遞過去給她,將她奉得如王后一般。沈竹清上樓梯時,腳微微崴了一下,她眉頭一皺,還沒出聲,陸一鳴就忙蹲下了身子,握住她白玉般的足,細細地看,小心地問,生怕她受了傷。
陸一鳴何時這般對過她啊?陸一鳴每一次過來,便跟那皇帝一樣,癱在沙發上,她倒了水給他擦手洗臉,他想吃些稀罕的東西,她費盡了心思到處打聽張羅給他弄來。便是連暑熱天吃西瓜,陸一鳴歪着看電視,她一口一口餵給他吃。
而沈竹清當時,只問了一聲“聽說這裡的鵝肝醬還不錯”,陸一鳴便如得了寶一樣,揚着聲音大聲地催餐廳裡上最好的鵝肝醬,一副邀功的樣子。
不論陸一鳴如何殷勤,沈竹清的面上,都是淡淡的笑,溫婉動人,柔得如一潭水。只是,當沈竹清面向陸遙風時,她清而淡的眼中,卻是真真切切的暖,與面對陸一鳴時的淡是不一樣的。
興許是高玉鳳緊盯過去的目光太過執着,被陸遙風看到了,陸遙風瞪了過來時,一顆心放在陸遙風身上的沈竹清便察覺了。緊接着,陸一鳴也發現了,他面色大變,一副大怒的樣子,眼神又躲閃,生怕沈竹清看出端倪。
高玉鳳也是大駭,她不願得罪陸一鳴,她也得罪不起她。她家境貧寒,好不容易攀上了陸一鳴,過上了夢寐以求的富貴生活,她不願意就這樣捨棄。
她看到陸一鳴對沈竹清那般小心翼翼,護得跟眼珠子一般。男人如此,無非兩樣,要麼對這女子有所求,這女子有所恃,沈竹清雖出生吳興沈氏,但如今的沈家,也就只留下沈竹清一人,依附陸一鳴生活,自然是無所恃的。唯一便是,陸一鳴是真的把沈竹清放在了心上。
那面色蒼白,下巴尖尖,我見猶憐的女子,便是高玉鳳這樣一個本身也貌美的女子,也忍不住想要多看兩眼,看到了就不肯挪開眼珠子呢。
沈竹清何等聰明,她自然是明白了什麼,臉色越發白了一點,她伸出手,輕輕釦住了陸一鳴的手,柔聲道:“一鳴,風兒來前就說想吃冰激凌,你問問。”她話一出,高玉鳳明顯看到陸一鳴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臉上堆起笑,越發地巴結討好,在看到沈竹清略有些委屈的神色,他再看高玉鳳時,如看殺父仇人一般。
沈竹清是個高手,她生得美,心計手段也非同一般。單看她能夠把陸遙風養在膝下,視若親生便可看出這女人的心胸,非常人所能及。陸遙風的母族與沈竹清孃家爲世交,沈竹清與陸遙風的母親南安捷也是閨蜜。南安捷爲陸一鳴陷害委身於他,只一次便懷了陸遙風。
南安捷家族遭變,自身又遇到了這種事,日夜陰鬱,生下陸遙風之後,很快就得了不治之症。沈竹清嫁給陸一鳴時,是帶着陸遙風一起嫁過來的。她也明明知道,陸一鳴是害死自己閨蜜的人,卻依舊能夠忍心嫁給他,這般心性,尋常人誰能及得上?
先前,高玉鳳還嘲諷沈竹清,她一個人把那聰明勁兒都佔完了,生下的女兒蠢得要死。曾經的小寒筱,除了容貌上能看出不俗的底子來,哪裡有半點聰穎的樣子?只如今,看到陸寒筱小小年紀,面對自己的冷眼威嚇並無半點心虛,不由得心頭一跳,若非,這麼多年,自己看錯了這個孩子了?
“我不知道寒婷的書包裡被灌上了牛奶。昨晚是寒婷讓我幫她端一杯牛奶上來的。”
陸寒筱說完,聽到腳步聲,扭過頭去,便看到陸遙風一身白色襯衣,深色褲子,少年長身玉立,如竹下清風,緩緩走過來。他細長的鳳眼微眯,神色有些陰冷,看了陸寒筱一眼,擡起眼皮子,掃了一眼站在走廊裡的高玉鳳母女,清冷的聲音問道:“怎麼還沒去上學?”
陸寒筱的脣角不自覺地就微微翹起,看來,昨晚那杯薑湯真的起了作用,陸遙風對她不再如路人一般。從前,陸遙風對小寒筱是當真好的,用性命護着,如若不然,他這樣的人,怎麼會被小寒筱給傷得了?
“就去了。”陸寒筱笑眯眯地答了一句,她再去看高玉鳳母女時,眼中已經恢復了冷淡之色,那寒意,並不因她年紀小而有半分削減,而是如實質一般鋒銳,“阿姨,昨晚下了大雨,院子裡是不是積了很深的水?”
“是啊!”高玉鳳不明白她怎麼突然問起這來,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待回過神來,臉色越發不善,“你問這做什麼?”
還是說,書包裡的牛奶,真的是她倒的,現在被問起了,陸寒筱要顧左右而言他?小小年紀,心機倒是不淺。
“您也別懷疑我,我要是想害妹妹,不必花這麼多心思,還不如直接把她書包往院子裡一扔呢。”陸寒筱笑笑,見臉色大變的母女倆,不在意地道:“這事,寒婷,你也不是沒少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