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筱表現得很急切,但她並沒有在看到陸寒筱的一瞬間就問出這個問題,而是一直拖到了現在。在她的心裡,這藥方是陳家祖上流傳下來的,即便如此,卻遠沒有她的妹妹來得重要。
她一開始關心的是妹妹的名字“寒筱”,這世上,有一個女孩子也叫寒筱,她寫的字與妹妹的字幾乎一模一樣,她手上有陳家的祖傳秘方,這秘方,陳家老祖宗死後,便只有她們一家人記得,父母去世後,便只有她和妹妹知道,妹妹死了之後,唯一知道藥方的人便只有自己。
而如今,有一個人,竟然寫出了這一模一樣的藥方,用的還是妹妹的字跡。
這難道不是奇蹟嗎?要說眼前的女孩子,若是和妹妹沒有半分關係的話,陳寧筱是說什麼都不信的。只是,眼前這個小女孩也只有九歲,她讓蕭司成做過調查,這小女孩子與自己妹妹,生活上沒有過任何交集,連面都沒有見過,自己妹妹是不可能把祖傳秘方給這小女孩子的。
陳寧筱心裡千迴百轉,陸寒筱卻不啃聲,陳寧筱想要逼問,卻見蕭司成對她暗暗搖頭。陳寧筱心裡急,卻又想,她的確也不能逼問陸寒筱啊,這所謂的秘方,陳家祖上也有泄露出去的可能,她笑了笑,“小小,我不是別的意思,我是……”
陸寒筱卻是一笑,她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小小年紀,眉眼間藏着一縷媚色,陳寧筱自己長得也極好,卻還是被陸寒筱這一笑迷住了心神,只聽得她說,“姐姐,只有我媽媽、哥哥和奶奶才喊我這個小名呢!”
“小小”這個小名是蕭司越告訴陳寧筱的,她把陸寒筱的事說了之後,就一直喊陸寒筱爲“小小”,陳寧筱便一下子記住了,才見面,就喊陸寒筱的小名兒,其實有些突兀。
陸寒筱這麼一說,陳寧筱的臉就有些紅了,似乎她喊陸寒筱有套交情的意思,陳寧筱則並非如此,不是想忽悠她告知那藥方的來源。陳寧筱吶吶地不好說出話來,蕭司成哪裡捨得她這麼爲難,就笑着解圍,“你不是喊她是姐姐嗎,她也是把你當妹妹的,你是不是不喜歡她喊你的小名?”
陸寒筱搖頭,“姐姐,我也很喜歡聽你喊我的小名呢。”
她小小的臉,頭一歪,兩眼笑成了一彎月牙,脣角挑出兩個小小的梨渦,晨曦落在她的身上,臉上,炫出不一樣的光彩。陳寧筱一顆心突然就寧靜了下來,她看着這樣的陸寒筱,心裡在想,這小小的女孩子,怎麼能這麼好?她的身上有一種神彩,看到她就如看到了歲月靜好,看到她就讓人忍不住想要順着她,凡事都依從她,想要把她捧到手心裡。就會想到已經不在了的妹妹,將把所有的遺憾,追悔都化成好,落在她的身上。
蕭司越在介紹陸寒筱時,就說她是被她哥哥教壞了的孩子,有些驕縱,動不動就喜歡哭,脾氣也很有些大,從來不會考慮旁的人感受。如今,看到陸寒筱,陳寧筱有些想笑蕭司越的話,那大少爺的話,何足信?就算寒筱真的是被寵壞了,那也是該當該份的,她原本就該讓人寵着長大。
陸寒筱最後還是沒有說出那藥方的來歷,一頓早飯吃完的時候,蕭司越忍不住自己問了,他一開口,語氣就很有些不好。陸寒筱被他驚得擡起頭,怔怔地望着她,她有些惱怒,“爲什麼要告訴你?你不是很有本事嗎?你自己去查啊,你問我我就告訴你?”
陸寒筱說完,就放下了筷子,氣鼓鼓地進了屋子。哪裡管一起吃早飯的還有旁人,陳寧筱和蕭司成目光有些不善地看着蕭司越,陳寧筱更是不客氣,“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你都說她被她哥哥寵壞了,你還這麼讓她生氣?”
“她哥哥是陸遙風,你小心他回來了找你算賬。”蕭司成可不會忘了,他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在第一次知道陸遙風的名字,和他打過一次交道之後,就心服口服地對他說,他這輩子,只服了陸遙風一個人。
蕭司越倒不是真的怕陸遙風,陸遙風想要弄死他,也還不容易。更何況,他就這麼一句話,只問她那藥方是哪裡來的,陸寒筱就氣成了這樣,她自己要生氣,陸遙風找他麻煩,就未免太不講理了吧?
他卻並不想真的讓陸寒筱生氣,他一心想和陸寒筱交好,沒想到二人自認識到現在,無論他是和風細雨地討好,還是惡語相向地逼迫,陸寒筱對他永遠都只有一個態度,那就是冷漠與疏離。
“我只是想知道,她和她到底有沒有關係?”
頭一次,蕭司越沒有梗着脖子發脾氣反駁,而是有些灰頭土面地說了這一句。他記起她活着的時候,也是這麼嫌棄自己,她唯一一次對自己好,是看到自己的未婚夫和堂姐陳寧鳳打鬧,她說南馳景那麼內斂的人,對她從來都是規規矩矩,一派君子風度,原來,他不是不會對女孩子親近,而是她不是他想要親近的那個人。
那時候,她抱着自己哭,她說“怎麼辦?姐姐一定會怪我很沒有本事,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他們之前還盼着我嫁給他呢,他肯定不想娶我。”
那一刻,她難得對他好,他卻恨不得把她提起來扔到江裡去,他很想拽着她的脖子問她,“怎麼這麼沒出息啊?”他其實更想對她說的是,南馳景不娶她更好啊,她就留着等他長大好了。
她終究還是沒有等到他長大,有時候他覺得他像是做了個夢,前面的十年,與她相識的十年,於他而言就像是一個夢,等夢醒了的時候,夢中的人不見了,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女孩,九歲的孩子,就像是夢裡她的化身,如今,他倒是要耐着性子,等她長大一般。
想到這裡,蕭司越站起身來,他手裡握着汽車鑰匙,他用拇指慢慢地摩挲着鑰匙上的LOGO,他微微垂了頭,就這麼朝着路東廂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