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雲天將晚餐給初小九端到牀上，然後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牀邊，一動不動地，看着她吃。
初小九目光呆滯，味同嚼蠟地吃着。
她腦子裡亂哄哄的。
今天父親和老同學的突然出現，並不是對她一點衝擊都沒有。
他們的說辭和她的記憶完全不一樣，甚至在不省人事的前一秒，她隱約聽到方賀說，她初小九和慕雲天已經結婚了，在五年前。
簡直可笑！簡直莫名其妙！
她根本是剛剛認識他！
如果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的話，那她是瘋了嗎？是精神病嗎？
她不信。
相比於一個十年未見的父親，五年未聯繫的同學，她更相信方無若，更相信辰辰，更相信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原本，她和這個魔鬼之間，維持着一種微妙的平衡。
可是，現在，突然這個魔鬼要打破這種平衡，告訴她她的世界是假的，他的世界纔是真的，這怎麼可能讓她相信！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像是例行公事一般。
慕雲天見她將盤底掃得乾乾淨淨了，才上前，收拾了碟子。
初小九擡頭：“可以把辰辰還給我了吧？”
慕雲天不答，繼續用冷靜得過分的聲音說道：“給你十分鐘時間，洗臉、換衣服，我在門口等你。”
慕雲天說完，先行一步端着東西出了門。
初小九下牀，去洗手間，照鏡子的時候才發現，下巴和衣服上都有血漬沾着。
她自嘲地苦笑一聲，初小九，你是真要被那個魔鬼逼成瘋子了。
十分鐘後，初小九收拾乾淨出了門。
慕雲天果然在門口等着她。
“跟我來。”
慕雲天先行一步，在前面走着。
他穿着淺灰色的襯衣，挽起了一段袖子，恰好能看到小臂的傷口。
此時傷處已經結痂，但周圍卻仍有血漬。
顯然他沒有來得及處理。
初小九心中，陡然涌上一絲複雜的感覺。
她知道他是潔癖的、有強迫症的人，在公司對一切事物都極盡苛責，公司裡傳得人盡皆知。
與他相處下來，也發現他的確是這樣的人。
但是，對於她，他確實過分寬容了。
突然，一股寒意攫住了她的全身。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他正是因爲早就認識她而寬容她，正是因爲她就是他一直在說的那個五年前的戀人……
不！不可能！
初小九趕緊搖搖頭，擺脫掉腦中這個瘋狂的想法。
他說過，那個人死了！她不可能是那個人！
片刻，慕雲天在會客室前停住腳步，讓初小九進去。
會客室內已經有一位外國人在，初小九白天在人羣中見過這個人，跟在她爸和方賀的後面，金髮白膚，所以很是扎眼。
“你好，初小姐，我是美國來的，RayWinston博士。”溫斯頓用英語做着簡單的自我介紹。
日常簡單的英語初小九還是能聽懂的，點點頭，和他打了個招呼。
“你不要緊張，我只是讓你來休息一下，簡單地問你幾個問題。我說話你能聽懂嗎？我儘量說得慢一些。如果不懂的話，你可以看這裡的顯示屏。”溫斯頓說着，指了指桌上同聲翻譯設備的屏幕。
“沒問題。”初小九流利地應答着。
在初家養病的日子裡，她沒事就是看書，英語水平也是大幅提高，日常交流一點問題都沒有。
“好。”
溫斯頓轉頭對慕雲天點頭示意了一下，慕雲天就出去了。
室內安靜下來。
溫斯頓朝着初小九溫和地一笑：“請在這裡隨意躺下吧，你感到舒服就好。”
初小九在躺椅上躺下，眼神卻帶了一絲警惕地嘲諷：“你也是來測謊的？”
“測謊？”溫斯頓一怔，隨即笑道，“不不，初小姐，我只是來和你聊聊天。放鬆……”
初小九抿了抿脣：“我只是想快點讓我兒子回到我身邊。我並沒有病。也沒有說謊。”
“那麼……”溫斯頓看了看初小九，微笑道，“我們就從你兒子聊起吧……”
……
一小時後，溫斯頓輕輕推開房門。
初小九還在躺椅上昏昏熟睡。
“她怎麼樣？”慕雲天有些急切地低聲問道。
溫斯頓搖搖頭，道：“可能和我推測的一樣，她應該是被人注射過zip藥物。衆所周知，大腦中的蛋白激酶PKMzeta是形成記憶的關鍵物質，這種物質負責強化和保持大腦神經元
間的信息傳遞和處理，從而實現大腦的長期記憶。如果注入某種藥物對其進行抑制則會消除記憶……五年前與慕先生相關的記憶，都已經被消除了……”
慕雲天身形一頓，默了一下，道：“還有可能恢復嗎？”
“如果僅僅是一般性的失憶的話，還是有可能恢復的。但是我剛纔對她進行深度催眠，即使在那樣的狀態下，她也沒有回憶起來。所以，她很有可能，會一直是這樣……”
慕雲天心一沉：“你是說，關於我的回憶，她可能此生也無法回憶起來？”
“是的。”溫斯頓道，“她現在的記憶，已經進行了重建，如果強行讓她再進行記憶重造，可能會對她的心理造成更爲嚴重的創傷。我建議你，找一下當時給她注射藥物的人，瞭解一下情況。據我所知，能夠掌握這種技術的人，全球也並沒有多少。”
說到這裡，溫斯頓又補充了一句：“無論以前如何，她現在是健康的，失去的那部分記憶，請恕我直言，並沒有對她現在的生活產生什麼影響。所以，慕先生，我現在對她的建議是，維持現狀。”
維持現狀！
慕雲天聞言，眉心猛地跳了一下。
幾乎一瞬怒氣就要涌上來，但是看了看溫斯頓篤定認真的神色，還是嚥了下去。
如果維持現狀的話，初小九會繼續愛着方無若，繼續過着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小日子，或許，幸福地相伴一生。
那他慕雲天呢？
他成了個可悲又可笑的局外人了麼……
“如果，我說不呢？”慕雲天冷眸寒光凜然，邪肆地睨了一眼溫斯頓。
“……”溫斯頓啞然。
“如果，我偏要拉着她，和我一起墮入地獄中去，萬劫不復呢？”他脣角蕩起一絲冷笑，詭異而陰寒。
“慕先生……”
“我知道了。”慕雲天並沒有等他再說什麼，就閉了閉眸子，疲憊地伸手，和他握了握。
溫斯頓是全球享譽的心理學家，他給出的建議，當然是最科學最合理的建議。
他即便爲難他，也是毫無意義。
溫斯頓離開，慕雲天緩步走進房間。
初小九還在皮質躺椅上安靜地睡着，和她剛纔在她房間裡的睡眠相比，現在的她，睡得好像個嬰兒一般，渾身散發着迷人的香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