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雪中迷仙對弈

月光如水,山中雪景一片通透。

陳卿寒看着陳默這般努力還是頗爲滿意,不過陰陽爲炭鑄其筋骨只是次要的,這一次她難得有時間,自然會傾囊相授,作爲天軍星白袍將軍的侍星,陳默的每一次成長對她來說也值得期待。

“下面小姨再教你一套武藝,若你能完全領悟,人星也有立足之地。”

陳默費了好大的勁才讓自己意識漸漸清楚,看着小姨的期待,連說話的力氣都喪失了,只是點點頭,目不轉睛看着,怕錯過任何一個輕微的細節。

陳慶之站在雪地中,雪花飄落,如絮起舞。

女孩步伐一挪,雙掌一起,空氣砰砰砰三響,仿若天塌,一股強大的力量自掌心而出,接連而動,竟是讓飄落的雪花都震碎了,陳卿寒周身一震,穿着長靴的美腿忽地一閃,一條行雲流水線條自腳下踩出,嘭嘭嘭,嘭嘭嘭,連續六聲,地面深陷,地上積雪連連翻動。

悠然轉身,一掌橫出,掌風如炮,剛猛灼熱,一掌之下,大片空間像被炮火轟過,帶着莫大的威勢,讓人無法近身。

這剛猛一掌還未落回,陳卿寒雙臂一抖,暴躁兇猛的火氣竟是眨眼化爲綿綿細水,一纏一繞,一吸一收,動靜之間,轉換渾然天成,無懈可擊。

下一個眨眼中,雙掌朝上一託,虛懷若谷,囊盡萬物,漫天雪花竟是瞬間被收於掌中,接着掌勢往下,就像將碗一扣,兀自倩影重重,雙臂如刀似劍,寒光閃動,破開漫天雪景,爾後拳法大氣厚重,腿法舉重若輕,開山闢海。

打着拳法時,陳卿寒步子也是遊走變幻,玄之又玄,不可言喻,這短短一個拳法中,陳默彷彿看到的不是一套武藝,大氣如開天闢地,低調如清風過境,陳默還從未見過這樣的拳法可以美輪美奐,宛若曹操那觀滄海的那句詞“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裡”的味道。

等到小姨身法一定,陳默愕然。

只見雪地上小姨的腳印,圍着她自己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八卦線條,如神工鬼斧所刻,呼之欲出。

“這是《八卦訣》中的八式:乾三連,坤六斷,離中虛,坎中滿,震仰盂,艮覆碗,兌上缺和巽下斷。裡面包含了身法,拳法,兵法,心法等八種功法,是星界人星超一流武藝,你若能仔細琢磨,領悟出一兩個,小姨就很欣慰了。”陳卿寒面無表情的道。

陳默凝重的點頭,光是看一遍就覺得這武藝簡直是屬於仙人似的,學會?他還真有些沒有自信。

“以後你就照我吩咐的在山中勤練,直到你自己覺得合適爲止,一個月後我會看你的成果。”

說完這些,陳卿寒毫不留戀轉身消失在了白雪黑夜。

接下來日子,陳默就徹底在青龍山裡當起了野人生活,每天天還未亮就起來在磨爪石上練拳,爲了加快進度,一千次揮拳也變成了兩千次,將自己筋骨打的快要鬆散時又跑到瀑布下利用一熱一寒,陰陽凝氣針所化的微弱之氣煉化身體。

入夜後,也沒有一點倦怠,勤奮修煉八卦訣。

渴了喝些泉水,餓了摘點果子,打點野味,沒有約束,還別說,這日子比在莊園裡過的還要充足,不知不覺過去五天終於將氣血煉入了纖維,離人星外家大成毛孔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日,陳默在瀑布下修煉完後上山尋些野味,突然,聽到一處雪灌裡傳來了狐狸的叫聲。陳默循着聲音找去,撥開一片草叢,入眼看見了一隻毛皮純白如雪的白色狐狸。

居然是一隻雪狐。

雪狐在青龍鎮很有名,一條雪狐價值也有千金,但是雪狐生性狡猾,極少能看見蹤跡,也只有在大雪天裡纔會出現。這隻雪狐幼小,嗷嗷叫着,它的一條腿被一條隱藏隱蔽的獸夾給夾住,這些獸夾是青龍鎮獵人所放,專門用來捕捉一些野獸的,有些遺棄久了也被人忘了。

那隻年幼雪狐看見人類嚇得籟籟發抖,前肢亂刨雪地。要是一隻兔子今晚就能加菜了,看到那小狐狸睜大驚恐的雙瞳,陳默也不忍心吃它,再說狐狸肉也從來不是什麼美餐。陳默走過去,解開了獸夾,小狐狸想跑,但是腿受傷根本跑不動,只能哀哀叫着。

陳默抱住小狐狸,檢查下它的傷口,不算很嚴重,一邊安撫它,一邊拿出一些雪果子餵給它。雪狐也是非常有靈性的,見到陳默沒有敵意,停止了哀叫,看到喂來的果子張口就吃起來。

陳默將小雪狐抱在懷裡一步步朝山上走去。

瀑布上方山頂是一大片開闊地,有着密集的雪竹林,正在找着草藥的陳默突然在一顆雪松下看見了一個女孩。

那女孩約莫七八歲,精緻如同瓷器的面龐,披着寬大的道家雙魚紋大袍,一雙小手晶瑩圓潤,女童閉着雙眸,長長的銀髮紮了一個垂掛簪,很是好看。

女童雖小,但是一派仙風道骨,超凡脫俗,讓人覺得她的存在很不真實。漫天雪花飄落在她周圍,沒有覆蓋在女童身上,反而化作一片碎裂的銀光融化在空氣裡。

陳默心中莫名的對女童有着一絲敬畏之心,好奇走了過去。發現擺在女童面前的一副圍棋棋盤,上面擺着一個棋局,女童似是在考慮,對陳默接近也沒有任何反應。

棋局上是一個特定的棋譜,黑棋右邊氣緊,有很多接不歸。這個黑棋角上幾個字想要硬逃是逃不掉的。黑棋有兩種緊氣辦法,一種是和左邊白棋對殺,一種是和右邊的白棋對殺。

陳默看這棋局有點眼熟。

“迷仙勢!!”

陳默一愣,終於想起在哪看到過了。他以前對中國古代文化非常喜歡還曾爲此寫過幾篇研究論文,圍棋也曾入迷過。現代圍棋有一部聖經《玄玄棋經》是元朝國手嚴德甫所編,裡面記載了三百多道經典古譜,每個圍棋迷都耳熟能詳的東西。

這迷仙勢正是其中古譜經典中經典。

陳默看着棋局,女童顯然還在思考黑棋如何走才能反殺白棋,她思考的樣子有點出塵入仙,閉着眼睛也不看棋盤,手輕輕一掂,風淡雲輕落下黑子,但是幾次都不太滿意,暗暗搖頭又放棄了。

陳默差點就想出言提醒,想了想還是硬生止住了衝動。

不過,女童卻是感受出了他的心思,說道:“道友也對這棋譜略有興趣嗎?”

女孩聲音空靈而悠遠,彷彿來自另外的世界。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的思緒了。”陳默歉意道。

女童依舊閉着眼,嘴角微微一笑,她外表的年齡明明很小,但給陳默的感覺卻是比那些成年人還要來的有氣勢。“無妨,棋藝重在交流,道友若有想法可以直言,何必藏拙。”

“你的那隻雪狐看來受了點傷。”女童素指一彈,幾道雪花落在白狐受傷的腿上,傷口轉瞬癒合。

陳默眉頭一揚。

這女孩法力出神入化,果然是星將嗎?

白狐跳了下來再雪地上歡快的蹦躂,它也不走,好奇的看着兩人。

“此局是吾一道友所設,道友若有興趣可以試試。”

“那我就獻醜了。”陳默作揖,還是有些按耐不住,男人嘛,總是喜歡在女孩面前表現自己,尤其眼前場景,雪松,瀑布,棋局,一派超凡脫俗。

一個死局再此總是煞風景了些。

陳默持黑棋先走,再次仔細盯着這棋局看了一陣,確定是玄玄棋經的迷仙勢。

現在雙方要進入殺氣,陳默用黑棋叫吃,女童倒也讓白棋反吃,否則會被黑棋先手打二還一寬氣,黑棋再跑到下方託,這個對殺白棋必敗。所以,白棋老老實實接住。

黑棋逃不掉,白棋繼續撲,黑棋提子,白棋再撲,黑棋還是隻有提,這時,白棋從後面緊氣,無論黑棋怎麼叫吃,都有一個斷點,總是接不歸的棋型。現在看來,黑棋是怎麼逃也逃不掉。

這時,陳默停住了,女童無悲無喜,不用眼看,但對陳默的每一步都瞭若指掌。

大部分棋士,哪怕女童再看到黑棋逃不掉後都會選擇往下方去託。殊不知黑棋的這一步託纔是最兇的手段,就是因爲有這個託產生了迷惑性。

爲什麼叫迷仙勢呢,就是以爲有這個託的下法,給你一條生路,讓你出錯,也是屬於被迷惑了。白棋打的時候,黑棋不能接也不能叫吃,其中託之後還能作劫,雖然很累但是還有棋可下,但其實也是迷仙勢迷惑人的地方,它讓你在這做劫,也不過是一個虛假的希望。

陳默知道這就是迷仙勢最大的誘惑,給你一條虛假的棋路,但實際上通往只有死地。因爲黑棋做劫,白棋會接住,如果白棋撲的話就會形成緊氣劫。黑棋緊氣,白棋在撲,黑棋再提,白棋在撲,又只能做出對白棋有利的緩氣劫。

同樣是黑棋必輸。

氣氛寂靜了許久,彷彿能聽到雪花融化的聲音,就算那隻小狐狸也都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看着,連一個呼吸都不敢多做。

女童微微搖頭,她對眼前少年能解開這個棋局並不抱希望。

就在此時,陳默終於下了黑子。

定型回夾。

女童用白棋必須一斷。

陳默下一步從底下對過。

這時,陳默的棋路已經擺出了一副明知道逃不出也非要逃的架勢,女童覺得他的想法可愛,輕描淡寫一撲,避免黑棋緊氣把眼一粘乾乾淨淨逃走。

連續兩撲兩提,十個黑子已經陷入被包圍,女童從後方緊氣。

陳默先手一吃,白棋輕易的接住。

幾步下完之後黑棋一角出現三個斷點,而三個斷點陳默只能接一個,最下角的十枚黑棋已經確定無疑死掉了。

看上去陳默必輸無疑。

就在此時。

陳默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將黑棋接到了最上面斷點。

女童亦是從容不迫追殺。

到了此時棋局上局面是接不歸已經定局,白棋已經活了。

不過陳默下了第二個斷點,女童輕鬆自在的一提,毫無懸念,提了十枚黑子,大敗黑棋。可就在女童將十枚黑子一一提走時,突然她的手僵住了。

那張靈氣的臉上魔怔般怔住了。

這。

女童愕然睜開眼眸,不敢相信看着眼前的棋局。

那是一雙銀色的眼睛,比雪還要明亮,比星空還要深邃,當女童睜開雙眼時,萬物都在她的眼中黯淡了,只有眼前的棋局卻是閃閃發光甚至讓她覺得刺眼。

提了十個子後,女童愕然發現白棋居然還沒有活,然後白棋出現了一個要命的斷點,這時黑棋只要做文章,斷吃,白棋只有一個眼,黑棋提子,反過來全提。

白棋輸了。

女童眨了眨眼睛,用一種驚爲天人的眼神注視着陳默。

陳默一點都不奇怪女童的震驚,這正是迷仙勢的厲害。

形成三個斷點後,棋局會呈現一種倒脫靴的棋型,把角上幾個字送死,置於死地方能後生,所以一般都想不到,這幾個子都死了,還能有棋嗎?還能擋住人做活嗎?

迷仙勢妙就妙在此,步步爲營,環環相扣,先送了一堆棋給對方吃,然後再殺死對方的棋,是藏着非常精妙的手段,是玄玄棋經的妙作之一。

當然了首先需要確定的是由於這個棋裡面很有點學問,如果想不到裡面局部有一個倒脫靴的變化,這個棋黑棋沒辦法殺死白棋,但是如果知道在連續送子之後角里有倒脫靴變化的可能,腦子有這個想法,古譜就能迎刃而解,否則一輩子就只知道死棋,活棋,死子,活子,只看到角里的子逃不出去,永遠解不開這個題。

所謂的迷仙勢,迷就迷在這,當局者迷。

女童也很聰明,瞬間就明白了其中關鍵。

置於死地而後生。

妙,實在太妙了。

難怪她給自己棋譜時得意說這是迷仙勢,就是她這個仙也怕很難一時半會走出迷惑呢。

不過真沒有想到,眼前的少年竟然可以解開那個女孩的題目。

女童再次闔上眼睛,恢復到超凡人間的氣質,她小手一個抱拳,笑道:“道友好棋藝,佩服,吾輸了。”

“在下陳默,這次贏只是僥倖,以前正好有研究過。”陳默謙虛的道。

“你就叫吾希夷吧。”

希夷?

在中國古代歷史裡希夷又有‘真和假’意思,陳默聽起來有點陌生。

這又是何方星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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