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個月的期限到了,沙蒙絡雖然隨軍出征,但身爲監軍,僅僅是一個空頭銜,沒有實權,因此,點兵選將的事情他從未關心過,到了出征這一天,纔在沙蒙寒的帶領下,來到城門口。
前世聽多了百萬雄師,現在面對十萬似乎已經不放在心上了,可等十萬士兵真正站在眼前,那視覺效果絕對驚人,城外黑壓壓,人頭攢動,一隊隊的士兵,穿着整齊的軍裝盔甲,鋥亮的長槍大刀,迎風飄揚的旗幟,一切都是那麼恢弘磅礴,氣勢驚人。
沙蒙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十萬就有這樣的氣勢,若是幾十萬,甚至百萬,那會是怎樣的震撼?
昭德帝坐在龍攆上,親自來到城門口相送,隨着大軍一直到了十里長亭,手裡舉着酒杯,昭德帝也是豪氣干雲,“朕在此謹祝趙元帥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趙鳳良潔白的鬍子一顫一顫地,滿頭銀絲被束縛在頭盔裡,僅露出幾根,隨風飄揚,沒想到老了老了,竟然遇到如此豪情壯志、一展抱負的機會,內心的激動不言而喻,顫巍巍地接過昭德帝遞過來的酒杯,一飲而盡,‘啪’的一聲摔與地上,抱拳道:“老臣絕不辜負陛下重託,定當竭盡全力,收復祁連山,天下一統,指日可待!”
“收復祁連山,天下一統,指日可待!”身後是數萬人的歡呼,高高舉起的武器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被這樣的情緒所感染,冷靜如沙蒙寒,眼眸中也泛出興奮的紅光,緊握拳頭,不知心中是怎樣的想法。
沙蒙絡暗自嘆息,祁連一族存在歷史悠久,豈是那麼好滅的?查遍天瓊國幾乎所有的資料,對祁連一族瞭解卻仍然很少,資料記載本就很少,越是如此,沙蒙絡越不敢掉以輕心,他知道,既然存在,就必然有其存在的理由和依仗,祁連一族在沙蒙絡的心中更加神秘莫測。
“好!都是天瓊的好兒郎!”昭德帝很滿意,眼神裡都是笑意,回頭看到靜靜站着的沙蒙絡,囑咐道:“此行險阻萬千,絡兒不可輕敵,作爲監軍,你的責任不是上陣殺敵,跟在趙元帥身邊,好好學習,以後爲父皇分憂,你可明白?”這句很具有思索意義的話語,讓沙蒙絡的心胸被一點點溫暖包圍,點點頭:“父皇放心,兒臣會小心的。”
“恩,吉時已到,出發吧!”
“出發!”
“出發!”
士兵歡聲雷動,在昭德帝的注視下,隊伍開拔,首先出發的是先鋒營,由百里英統領,人數兩千,不大一會兒,先鋒營就沒了影,人數少,輕裝上陣,速度自然也快,百里英第一次領軍,難掩心中的興奮,坐在高頭大馬上,四周圍繞着無數的兵丁,豪情頓生,什麼陰謀詭計,什麼暗算提防,此刻百里英全不放在心上,被軍中氣氛感染,覺得以前的自己都白活了,這裡纔是自由飛翔的天地,忍不住一聲長嘯,發泄着心中的鬱結,催開戰馬,僅留□後一溜煙塵。
雖然趙鳳良是大帥,但有個王爺級別的沙蒙絡在,他也不好意思稱老大,對沙蒙絡客客氣氣地,該有的禮節,一點不少,可見這趙鳳良很是謹慎,沙蒙絡和雲夕顏一左一右跟在趙鳳良身後,趙鳳良直咧嘴:“王爺,還是您先行吧,本帥跟隨。”
“這怎麼可以,本王雖然貴爲王爺,但在軍中僅是監軍,當然應該元帥先行。”沙蒙絡很明白這個道理,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若是在軍中耍大牌,可沒有半點好處,隊伍開拔,戰鬥就已經打響了,這次出征,最主要的目標肯定不是所謂的祁連一族,路途中的明爭暗鬥纔是最應該注意防範的,所以,這樣無傷大雅的小把柄,看起來微不足道,卻往往能引起人們的反感,所以這樣的錯誤,他是不會犯滴。
趙鳳良看沙蒙絡雖然臉上帶笑,眼中卻格外堅決,嘆息一聲,道了聲得罪,先行騎馬走了。
沙蒙絡和雲夕顏相視一眼,默契一笑,隨後跟上。
這第一站,乃是距京城百里左右的小池鎮,眼看天色已晚,根據百里英傳回的消息,隊伍在小池鎮外安營紮寨,安頓好營寨,趙鳳良則帶着衆將官進了小鎮,小鎮不大,卻很乾淨,不寬的青石路兩邊已經站滿了盔明甲亮的士兵,路中間跪着一羣人,爲首的是管理小鎮的一個小吏,身後是鎮上的富裕人家張大胖等人。
“小人宋錢恭迎大元帥!”隨着這個顫抖的聲音,一羣人都磕起頭來。
“起來吧,住宿之地都安排好了嗎?”
“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跟隨小吏來到一個高高的門樓旁,上面金色大字‘張府’,進了院落,在僕人的帶領下,都找房間休息去了,騎了一天的馬,人人疲憊不堪,雖然有武功在身,沙蒙絡仍然覺得兩股之間火辣辣的痛,騎馬尚且如此,那些走了一天的士兵恐怕更加勞累吧!
沙蒙絡咬牙沒有表現出來,進了房間,揮退左右,脫掉褲子,沙蒙絡臉都要扭曲了,褲子粘在磨破了的皮肉上,一撕,更是鑽心地痛,從小到大,沙蒙絡還沒吃過這種苦頭,不覺倒吸一口冷氣,呲牙咧嘴地,卻不敢叫出聲來,雲夕顏就住在他的隔壁,可能是臨走沙蒙寒的吩咐,雲夕顏對沙蒙絡幾乎是寸步不離,晚上再三確認無事,纔回了房間。
這時候若是發出什麼聲音,保證雲夕顏第一個跑進來,想到自己此刻的狼狽,沙蒙絡是怎麼也不願意被人看到的。
忍痛沾着清水,一點點地潤溼着乾涸的大腿裡側,慢慢揭掉粘在血肉上的絲綢褻褲,終於,長出了口氣,氣惱地把髒污不堪的褻褲扔於一旁,重新用清水清洗着爛掉的嫩肉,又是一輪煎熬,終於弄乾淨了,沙蒙絡卻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沒有傷藥。
本就沒有出門經驗,加上身邊無人指導,沙蒙絡此刻幹瞪着眼睛,內心進行着思想鬥爭,要不要叫醒雲夕顏,他行走江湖多年,隨身帶的肯定有傷藥,但是,已經很晚了,自己第一天騎馬就搞成這個樣子,實在有點丟人,不叫,這傷怎麼辦,明天一早還是要騎馬的。
正當沙蒙絡內心矛盾至極的時候,門響了:“王爺睡了嗎?”
沙蒙絡緊繃的心鬆了下來,“沒呢,進來吧。”
雲夕顏樂呵呵地推門走了進來,看到一片狼藉的房間,一點都不意外,走到沙蒙絡身邊蹲□,端走髒水,從新打來清水,淨手,這才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從裡面倒出不少藥粉,也不管沙蒙絡的尷尬,拉開回護的雙手,慢慢上起藥來。
“王爺,臨走寒都交代了,行軍不比宮中,一路艱苦,有事一定要說,不然受苦的就是自己,而且說起來咱們還是表親,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這傷口要是不上藥,明天肯定是騎不了馬,究竟是面子重要,還是行軍更爲重要,王爺要掂量清了再做決定。”
“我……明白了。”沙蒙絡慚愧地低下頭,對於這個表哥,印象還停留在八歲的刺殺上,僅僅一天的伴讀生涯,就被當晚的刺殺破壞了,當時的雲夕顏爲了他還受了傷,從此就不見了蹤影,直到出宮建府,才重新有了聯繫。
在沙蒙絡的印象中,雲夕顏永遠是一副笑臉,好哥哥的形象,很親切,但畢竟接觸的少,沙蒙絡一時還有些抹不開面子,今日有了雲夕顏的當頭棒喝,沙蒙絡朦朧的心思逐漸清晰,自己已經不再是小孩子,哥哥沙蒙寒需要的不是累贅,而是一個幫手,最好要有獨當一面的手腕和氣魄,這些小兒女情長,必須先放到一邊去。
想明白這些,沙蒙絡也變得大方起來,“絡兒明白了,在軍中絕對不丟哥哥的人,不擺王爺的架子,趁此機會拉攏人心,最好得到軍心,這些纔是哥哥需要的。”
雲夕顏點了點頭,這孩子還是這麼聰明,一點就透,雖然有些嬌弱,但在玲瓏的心思面前,這些弱點可以彌補。
包紮好傷口,雲夕顏又簡單收拾了一下房間,這才起身離去。
傷口雖然看起來血肉模糊,但都是皮外傷,並未傷到筋骨,加上雲夕顏的藥很是清涼,減緩了部分疼痛,不一會兒,疲憊的沙蒙絡就睡着了。
就這樣,沙蒙絡在軍中一直堅持着,沒有掉隊,沒有搞特殊化,加上他原本漂亮平和的面容,還有時不時地和士兵混在一起,開開玩笑,吃吃大鍋飯,謙遜王爺的稱號,逐漸在軍中傳開了。
這讓很多想看笑話的人都臉露詫異,本想一直在富貴窩中的皇子能承受多大的苦?要不了幾天,就得喊苦說累,而且,沙蒙絡生得單薄,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更讓這些灰塵裡滾打的大漢瞧不起,沒想到,這個才十幾歲的小王爺能堅持下來,還一臉微笑,敵意漸失,連周圍的幾個副將,也時不時地跟沙蒙絡聊聊天,確認這個王爺真的很親民,人們都拋開了最初的心思,放開了,沙蒙絡和士兵打成一片,勾肩搭背的事沒少幹,這讓一旁看着的雲夕顏直皺眉,雖然人緣是混起來了,可這種相處方式是不是也太平民化了。
他哪裡知道,沙蒙絡根本就是羨慕人家士兵,以前的他就對當兵的人充滿了好奇,對於軍中的兄弟情充滿了羨慕,當有一天他也可以成爲其中的一員時,這樣的機會,他會放過嗎?
這時候的沙蒙絡根本就忘記了初衷,沉浸在這種大男人之間的情意中,連身上的疲憊都少了,幾日下來,臉雖然黑了,可精神更好,眼眸中精光四射,臉上的棱角更加鮮明堅毅,男人味更重了。
面對這種變化,雲夕顏內心是驚喜的,他喜歡這樣的沙蒙絡,充滿了自信和神采,不再是沙蒙寒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嬌柔而懦弱,此時的沙蒙絡是有了自己目標和方向的個體,但是隱隱的,心中還有股子不安,沙蒙絡的這種變化是沙蒙寒樂於見到的嗎?雲夕顏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