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又想起他的話似乎不對,什麼叫‘被請進去’?
“一個擅闖者如何能讓他那樣緊張?調出了別苑所有兵馬來追尋我。”沐沂邯看出她的疑問,悠然自得道:“拋出身份引開所有兵馬讓沐悉進去,接着等他來尋我請我進去,一舉兩得!”
蕭靜好一驚,覺得這男人簡直就是一個瘋子,行事大膽張狂,作爲細作居然就沒有一點點細作該有的自覺,他就不怕豎着進去橫着出來?
“表妹,你是在擔心我的安危嗎?”沐沂邯自我感覺還不錯,笑得花枝招展,“要不和我一起去,也好保護我?”
啊呸!
蕭靜好一口氣塞在肺裡——恨不得把他整張臉上揚的五官給揉得倒過來。
“你你你!”蕭靜好指着他的鼻尖,“作爲細作你很瘋狂,作爲親戚你很無恥,你就沒想過會連累我們嗎?”
“所以——”他漫不經心的聳聳肩,“我明日就搬走!”
“搬去哪?”蕭靜好立即問,問了後發現這男人似乎又飄了起來,她恨自己怎麼就不能三緘其口呢。
——都是嘴巴惹的禍。
最後在蕭靜好奪門而出時,他硬塞了張寫了地址的紙條在她手裡順便撓了撓她的手心,一臉可惡的笑道:“有空來玩,表妹。”
蕭靜好當然是一出門就將紙條給揉成了齏粉——他還真會找位置安家!
前面歌舞坊,後面象姑館,左邊青樓右邊窯子,燕京城的花柳十八巷,住的可真方便!
真是管不住眼睛,幹嘛要把紙條偷偷看那麼一眼呢,看了長針眼活該!
表少爺搬走幾天了,表少爺也不知道有沒有人伺候,表少爺還帶着傷着呢,表少爺也不知道搬去哪了……
福叔天天忙出忙進的在蕭靜好耳邊唸叨,她心裡想是要告訴這老頭子他親愛的表少爺搬家住進了花柳十八巷,他會不會噴出一口陳年老血。
這幾天在小院被福叔吵得不勝其煩,她想起有好幾天沒去晉王府了,這些天他忙自己就沒去打擾,沒想到這人還真忙出花了,居然沒有一點響動。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你不來找我我便去找你。
嗯……那個表少爺說搬走就搬走了,他到底被請進了盛王別苑沒呢?這會子是豎着進去了還是橫着出來了呢?
蕭靜好站在交叉路口看着天上的星星猶豫着,前邊是去晉王府的路,左邊是去花柳十八巷的路。
算了,先去看看塵衣吧,她舉步就走,走了幾步“咦”了一聲,晉王府的路在前面,她下意識的舉步往前走,卻沒發現自己不知何時面對的已經是左邊。
還是先去幫福叔看看錶少爺吧——她難得好心的幫福叔着想。
這燕京最繁華的地兒,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小巷沿邊紗簾瑩瑩燈火迷濛,笙歌絲竹軟語聲聲,時不時有男女依偎着經過小巷,衣香鬢影浮光瀲灩,蕭靜好不禁想起那樣一首讓人臉紅的詩:粉香汗溼瑤琴軫,春逗酥融白鳳膏;浴罷檀郎捫弄處,露花涼沁紫葡萄。
她步子不快不慢,想前走着,一旁青樓裡的姑娘們嬌聲浪浪向着小道邊上招呼着過往的行人,蕭靜好耳廓一動斜眼向側下瞟了瞟,不動聲色的笑了笑,步子速度不減。
香風陣陣襲來,蕭靜好突然手一拽將身側迎面經過的姑娘向後一拋,“哎呦!”一聲嬌喝,那姑娘在空中劃了個弧線遠遠的撲到了一人懷裡,那人冷不防軟香撲入懷中不由得一個踉蹌,那姑娘擡眼一見那人容顏眼睛一亮,便水蛇般的纏了上去。蕭靜好早就趁亂一個閃身一躍穿進了一條小巷,隱約聽到巷子外那被拋出的姑娘的嬌笑和一人咬着牙的低咒:“死女人!”
她得意的一笑——叫你跟蹤我,怎麼可能讓你跟我跟到敵國奸細的老巢!
按照上次那紙條上的住址她找到了“軒窗閣”,從這二層小樓閣的側邊進了一條小巷,巷內只掛了兩隻小燈籠,光線暗淡,迎面過來一個人,她下意識擡頭時耳旁勁風一閃,眼前一黑倒下了地。
黑暗中竄出幾個人影,一人道:“是她嗎?”
另一個道:“沒錯,我一路跟過來,幸虧她方纔甩脫了嵐王!”
“那快走,他馬上就會追過來!”
幾人不再說話,用麻袋將地上人一套,閃身消失小巷。
半晌,一個人影從軒窗閣二樓小窗探出頭看了看小巷四周,縮回頭關上了窗,身後軒窗閣坊主蓮依上前一步問道:“是誰?”
關了窗的竹秋轉過身,神色擔憂,卻沒有回答她的話,只緩緩道:“看來盛王掌握的消息比我想的多,公子身處險地!”
蓮依一驚,急忙問道:“那怎麼辦?”
竹秋默然,她剛得知盛王將王府護衛全部調離,可想而知必是往別苑而去,於是她便第一時間趕到軒窗閣,哪知道沐沂邯已經在前一晚被請走,現在姑娘被抓走,證明公子目前還是安全的,但只怕他安全出別苑的計劃就會被打亂。
“我出來時間不短了,必須要回王府了,你去帶個信,將一切如實相告,務必請他幫忙!”竹秋看向蓮依。
“去哪報信?”
“晉王府!”
……
晉王府
“屬下跟到岔路口,見姑娘是往王府方向而來,又看嵐王殿下跟在後面所以不敢跟太近,哪知道姑娘卻改變了路徑穿進了十八巷,屬下等再追進去只見嵐王也被姑娘甩脫了,後來就尋不到姑娘蹤跡了!”暗衛一臉愧色,垂着頭,幾日前受殿下之命重新開始在小院外保護姑娘安全,小院內的下人全是高手,只需要他們負責保護姑娘出行的安全,現在這點小事都沒辦好,他慚愧的恨不得撞牆。
斥塵衣平靜淡然的臉在聽到暗衛那句‘哪知道姑娘卻改變了路徑穿進了十八巷’後徹底的暗淡,有些改變是註定,有些舉動是情之所至,腳尖的方向指着的是心之所向,哪怕他虔誠的將所有時間拿來等待那個身影,始終是等不來曾經染紅院中那株寒梅的笑顏和波動玉帶湖的輕盈腳步。
“殿下,府門外有人求見!”門外下人傳報。
“殿下,嵐王帶一百護衛奔京郊而去!”暗衛急聲稟報。
斥塵衣厲聲道:“攔下他,傳府外人進來!”
……
“喂,你攔下我不會是請我在這冰天雪地裡趴着看風景吧?”一個面容普通的黑麪漢子偏頭看向身邊和他一樣趴在雪地裡的男子,“嘶”了一聲挑眉道:“我說,你換張臉還要換得比我的斯文好看,你什麼意思?”
身旁的白麪男子不睬他,一動不動的眼睛直直看着不遠處一隊巡邏的護衛。
黑麪漢子見他不睬也不消停,猶自面帶稀奇的問道:“你的眼睛怎麼變的顏色?”他問完偏頭看天,自言自語道:“染的吧,比心染的還黑……”
一直像玉雕般的白麪男子動了動,不遠處一個小土丘後一個護衛消無聲息的躺倒,黑麪男子正要起身過去,旁邊身影一閃,勁風一掃他仰面而倒,他反應很快的一個骨碌揪了起來,低喝:“喂,我怎麼辦?”
“自己想辦法!”白麪男子語調無波,將方纔出來小解還沒來得及解褲子就被自己放倒的護衛乾淨利落的剝去了衣服,快速的往自己身上換。
黑麪男子暗罵了一句,繼續盯着前方,眼睛一亮笑道:“又送來一個,爺的運氣還挺好。”
一旁的白麪男子已經換好了衣服,那倒黴護衛也不知道被他塞到了哪個旮旯縫,燕京天寒,護衛們夜晚巡邏一般都會帶上風帽,這一點倒方便了他們。
迎面又過來一個準備方便的護衛,遠遠的就衝土丘這邊的白麪男子招呼道:“娘們一樣,磨磨蹭蹭的,快進隊伍去!”
“好了!”白麪男子兩手一拎腰一挺做了個提褲子的動作,便往隊伍裡跑去。
暗處的黑麪男子噗呲一笑,心想這再高貴再絕塵的人穿起褲子來的猥瑣勁都一樣。
不遠處正要解手的護衛聽到笑聲,警覺的四處張望的道:“誰?”
話音未落黑影一閃已至面前,他想喊,嘴還沒張就覺得脖子一涼,一聲“咔嚓”聲自喉管發出,他仰面而落的時候聽到有人冷笑道:“送你見閻王的人!”
盛王別苑背靠山麓,外圍一圈青松排出的陣法奇特,闖陣者一般不會有好下場,而且松樹茂密,從外圍很難瞅見別苑真容,若想從山上下到別苑更是不可能,別苑裡機關重重,只怕還未落地就會死無全屍。
護衛隊一組十人,一共四組分守松林外圍各處,冒名頂替的兩個人此時就在第四個隊伍,靠近北麓一帶。
跟在隊伍最後面的黑麪男子的眼睛透過風帽四處轉,突然“啊嚏!”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嘴裡嘟囔着:“死天氣,要來口老酒暖暖身子就好了。”
隊伍裡有人笑道:“誰不想呀,這京郊別苑比城內可冷多了。”
“就是,杏林春的萬江醇可是入口醇香,入腑勁道,片刻就全身灼熱……”
“哎,今日來得突然,也沒帶上一壺解解饞。”
一隊人被挑起了酒癮,紛紛唉聲嘆氣,這時候輕微一點酒香就會佔盡人的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