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簫思緩緩的將手從腰間的短劍上移開。
今晚真的太累了,所有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預料。
他登基才一月有餘,纔在朝中立下威望,帝王之位還未坐穩,就發生這般厄運之事。
楚簫思仰着頭,緩緩地閉上了雙眼。
十六年前。
“陛下!徐家勢大,恐有不忠之心啊。”
“陛下!這徐家和朝家手握整個皇室的兵權,如若有圖謀不軌之意又該如何抵擋!”
“陛下!您應該爲朝局着想!”
先皇楚嶸坐在案桌上單手扶着額。
在他三米之外齊刷刷的跪着幾名大臣。
這些大臣不是上戰場殺敵的將軍就是在朝中掌有着一方天地的文官,現在卻不約而同的跪在他身前,爲的只是除掉徐家和朝家兩個巨大的“隱患”。
對於他們來說徐家和朝家一方獨大,使他們產生了極大的危機感。
畢竟誰不想做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長街鬧市中所稱讚的英雄呢?
那麼就要先掃清面前的所有障礙。
竟然徐、朝兩家一方獨大,那他們便團結起來,先將其推翻。
“陛下!還望您……”
一名大臣待要開口,卻被無情的打斷了。
“夠了……”楚嶸的語氣中帶有疲憊之意,“朕會考慮的,諸位先退下吧……”
幾位大臣心中不服,卻也無話可說,珊珊的退出了殿門。
楚嶸登基不到一年,這朝中的許多事都仰仗這些老臣,畢竟他們大多都已經服侍了兩代皇帝。
楚嶸敬他們爲前輩,對他們從來都是尊敬之意大於君王之禮,但那些老臣似乎並不滿足於此,有些蹬鼻子上臉。
徐、朝兩家自古以來都是忠義之士,楚嶸自然知道他們不會造反,但有這麼多大臣都對他們兩家有如此大的異議,極有可能造成朝局震盪。
他單手扶額,陷入了一片沉思。
幾名大臣出了宮殿。
“哎,陛下可真是被這徐、朝兩家迷了眼。”一名將軍嘆息道。
“對啊……但畢竟朝將軍乃是陛下的結義兄弟,而那徐將軍的娘子則是陛下寵妃之姊。也難怪陛下忍不下心……”
一名莫約四十的男子開口了,他聲音低沉而沙啞,“我有一計……”
“哦?吳丞相想要做何?”
那名被稱爲吳丞相的男子看了看自己腰間先皇所贈的免死金牌。
墨藍色的天上收押着烏黑的雲,快下雨了……
徐府
“將軍!不好了!外面……徐府被包圍了!”
一名身穿布衣的門士半跪在地上,臉上驚恐之色難以掩蓋。
“什麼!”一名身着玄衣的男子站起身,滿臉怒意,“我倒要看看是誰敢圍我這徐府!”
徐將軍拿了身旁配劍便向大門走去。
他站在門前宛如一頭雄獅。
“是何人竟敢圍這徐府?!就不怕本將軍斬了他的頭嗎?!”
徐府外站着無數身披鎧甲的將士,他們的手中拿着長劍、長槍或是弓箭,所有的劍尖在這一刻都對準了徐將軍和他身後的徐家大院。
“徐將軍。”從人羣中走出一名男子,他身披鎧甲,只能從聲音大致辨別出年齡。
徐將軍皺了皺眉。
“陳將軍?你這是作何?”
那陳將軍開口道,“末將也不想如此,但奈何皇命難違……”
“什麼?!陳將軍這意思是陛下想置我徐家於死地!怎麼可能?!”
“末將也不知原由,只是聽命行事,還望將軍莫怪。”
徐將軍拔出手中配劍,“那陳將軍就來試試,能不能跨入我這徐家大門!”
天上的月亮很圓,只是被漆黑的雲遮去了大半,只能勉強發出並不明亮的光。
徐夫人慌張的拉着兩名孩子到了柴房。
她在雜亂的柴房角落騰出一塊空地,又將自己的外套取下,小心的遮住那些乾枯的柴尖銳的角。
“子旻,你向來都懂事,今天娘拜託你一件事兒好嗎?”徐夫人拉着那名稍大些的孩童的手,臉上的溫柔難蓋,“你帶着弟弟在這玩捉迷藏好嗎?娘出去一會兒,一會兒就回來接你好嗎?等會兒不管聽到什麼都不要出來好不好?”
那名被喚作子旻的小男孩顫抖的點了點頭,他雖然年紀小,但也不像弟弟那般還不醒事。
徐夫人轉過頭,望着另一名小孩繼續柔聲說道,“小帆兒也要聽話,莫要跟哥哥惹麻煩了,知道了嗎?”
“嗯!帆兒最聽話了。阿孃要去哪兒,帶上帆兒一起去好嗎?”
“不可以……”徐夫人強忍着眼中的淚水,擠出的笑容,繼續說道,“阿孃……要和阿爹去一個……很美好的地方,哪裡有花有水……還有山,有很多很多和藹可親的人,還有好吃的糕點,等阿孃從那回來……就給帆兒帶好吃的……好嗎?”
“好!”帆兒高興的在原地是手舞蹈,“阿孃莫要忘了。”
“不會……阿孃怎麼會忘呢……”
“阿孃……你爲什麼哭了?”帆兒伸出一雙肉乎乎的小手,幫徐夫人抹去臉上的淚珠。
“沒事……沒事……”
徐夫人蹲下身將他的兩個孩子摟入懷中。
她深吸一口氣,終是站起身了。
徐夫人將徐帆抱入早以乾涸的水缸中。
“帆兒乖,阿孃幫你躲起來,不要被別人發現囉。”
“好的!”
徐夫人留戀的看了看水缸中的人,緩緩的蓋上了沉重的蓋子。
他把徐子旻引到了那堆枯柴上,小心翼翼的拿外套把他包裹好,又鋪上了一層厚厚的稻草,再疊上了一堆柴。
她站起身,剛剛纔止住的淚水又忍不住順着臉頰流下。
她留戀的看了看柴房中的兩個孩子,在確保萬無一失後,悄悄的拉上了柴房的門。
她順着走廊一路小跑。
周圍倒着很多的屍體,連空氣中都是甜甜的血腥味。
她的雙眼被淚水打溼,視線早已模糊不清。
徐府雖說也算得上是一座將軍府,但僕人數目並不多,會武功的更是少之又少。
這突然闖入七百禁軍,着實殺的他們有些措手不及。
徐夫人突然停住了腳步。
她看到了於她三丈之外一個半跪着的一個人影。
那個人滿身鮮血,一身玄衣也在血水的浸染下呈現淡淡的猩紅色。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鋒利的長劍,那把長劍讓他整個人都貫穿了。
他披散着頭髮,滿身鮮血,如同地獄的羅剎。
徐夫人呆在原地。
她手足無措。
她不想面對。
她不敢去面對。
她的丈夫……乃是一個蓋世英雄……
“在哪!那還有活人!”遠處闖入幾名士兵。
徐夫人鬼使神差的撿起腳邊的一把劍,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沒有絲毫的猶豫,她將手中的劍用力一揮,緩緩的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只是一名女子。
一名與丈夫許下白頭到老誓言的女子。
“既然不能陪你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便陪你同年同月同日死……”
“你將來做將軍,我便做醫師,你上陣殺敵護家國,我便在你身後救死扶傷,保你無憂……”
“徐郎啊,走慢些,好等等我……你走快了,我怕下輩子遇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