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 二 捨不得也要捨得
自從吳錦的案子落幕之後，我再夢見子木的時候，他就不再是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而換上了溫暖的笑意。依然是怎麼下也下不完的花瓣雨，那樣美麗的場景，再配上子木溫暖的笑意，這幅畫面，就不再是悽美了。
我依舊連軸轉，瑩瑩那裡要好好的照顧着，楊一那裡要想辦法避着，接手的案子越來越多，我忽然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插幾句話，因爲吳錦的案子轟動一時，所以其間的曲折被世人聽了去，演繹出了很多版本，我倒一時間成了名人，竟然有記者想要採訪我。就連瑩瑩，也險些遭到曝光。
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有時候我覺得記者這個行業很殘忍，真的，不是職業歧視，本來發生在當事人身上的一些事情，就殘忍的讓人無法接受，而記者的採訪，更是要把這些痛苦，一遍遍的在當事人身上放大，放大。
好在這個年代流行太多，過不了多久就把這件事淡忘與腦後。我才能稍微喘口氣。
紛繁複雜的事情實在太多，再加上長時間的心情鬱鬱寡歡，我終於病倒了。
那天去複印室複印一個案宗，我砰的一下子歪倒在了地上，腦袋結結實實的磕在了桌角上，暈了過去。
那是一個好長還長的夢，夢裡面我穿着自己最喜歡的白色連衣裙，徜徉在花瓣雨中，鼻間似有若無的香氣，眼前是眼花繚亂的落花，撲簌簌的一直不停的落着。
我高興的跳着，追逐着那些落花，我一個人，在那樣的美好世界裡面，玩的不亦樂乎。什麼人也沒有，子木不在，吳錦不在，楊一也不在。我都不知道我在樂什麼，有什麼好高興的，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許久許久，我從來不知道自己跳舞還跳的那樣的好，那樣的歡快，即使沒有一個人陪在我身邊，我都沒覺得孤獨寂寞嗎？爲什麼我這麼喜歡這裡，就好像，這裡是我心靈世界的唯一一片樂土了，我想留在這裡，不再離開。
當我再次睜開眼睛，刺目的光照讓我不得不再次閉上了眼睛。楊一體貼的幫我調好光線，“子萱，你好些了嗎，有沒有覺得頭暈想吐？”
我不敢搖頭，腦袋稍微動一動就會想吐，興許是夢裡一直在旋轉着跳舞的緣故，把自己跳暈頭了吧。我睜開眼睛，“怎麼了，楊一，你幹嘛這樣凝重的樣子，好像我快死了一樣？”
楊一替我蓋蓋被子，“呸呸呸，說什麼呢，我只是因爲好幾天沒休息好，纔會顯得疲乏了。你是個不好伺候的主，瑩瑩那頭也是，醫生說她，她。”
“瑩瑩怎麼了？啊？”我着急的想要坐起來，起的猛了些，忍不住心裡難受，噁心的想要吐。楊一趕緊端來痰盂，看來，他早知道我也許會用得到，都準備在手邊了。
“你幹嘛這樣的着急呢，瑩瑩只是因爲頭胎生孩子，醫生說她體質有些弱，可能會得妊高症，所以囑咐她最好在醫院裡好好養胎，所以，她今天也住進來了，你呢，是昨天來了，到現在才醒，你們倆，唉。”
“怎麼會這樣呢，那，在醫院裡就能夠平安無事了嗎？”我漱了漱口，感覺自己好些了。
“是啊，她住在高級病房，飲食起居都有人專門照顧着，你大可以放心，倒是你自己，自己的身子自己一點也不知道嗎，竟然會虛弱成這個樣子，還狠狠的磕了一下子，腦震盪可大可小，要好好休息知道嗎？”
是了，腦袋上有個地方疼的不行，我怎麼這麼倒黴啊，低血糖，又磕了個大包，不過這下子可找到藉口好好的休息一下了，我心裡那個怕啊，空閒的時候多了，難免有機會胡思亂想。倒不如前一陣子忙的四腳朝天，沒時間傷心難過，沒時間想東想西的時候，內心自在了。
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醫生說我能走了，才得以出院，我去看了瑩瑩機會，她倒是氣色很好，看來這裡的專業人士比我們這些人照顧要好，那麼我就放心了。
回到家裡，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辭去現在的工作，一個人，去四處看看，走走。這二十幾年，我都活得不怎麼開心，現在瑩瑩被照顧的很好，我離開，也會走的安心一些。
這個讓我傷心的地方，先再見吧，關機，世界就清淨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平復內心的傷痕，我會再回來的。
臨走前，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給楊一留下一封信。否則這算什麼事呢，難道算無故失蹤，還是離家出走？
那天晚上，爲了寫這封信，我想了好久，費了好多的信紙，才終於寫了下來，希望楊一會明白我的心，不要怪我纔好。
楊一，我希望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還沒有報警說我失蹤了，原諒我不敢用手機跟你聯繫，告訴你我要走了，因爲我怕自己，到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一陣子住院，我清閒的太過了，於是前些日子強行用忙碌壓服下的情緒紛紛擡頭，逼得我，差點崩潰，我無法再待下去了，因爲再呆在這裡，我怕自己會被送到精神病醫院，或者找個很高的樓，當場跳下去一了百了。
子木的事，對我打擊真的是太大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形容那種震撼和痛苦。你能瞭解嗎？
子木給我的這個家，是真正意義上上的，我的第一個家。當時，我簡直高興的要暈過去了，跟自己的親人住在一起，即使再簡陋，只要有愛，就是個家，所以這個家對我來講，不知道比我想象中好上多少倍。
而那時候，我的事業上，得以有幸跟了最崇拜的青綿師父，而感情上，那時候跟吳錦，挺好的。可謂哪裡都很好，我幾乎一下子從地上爬到了天堂，樂得和什麼似的。我以爲自己是先苦後甜，以後的日子要好起來了。
樂極生悲，也許是因爲這樣，在失去他之後，痛苦也更是放大了不知多少倍。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帶給我的震撼，比子木的死，更加讓我難過，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纔好，也許，說不出來的痛，才更痛。
你或許不知道，子木臨出事那一日，留下了一封信給我，就是因爲那封信，我纔不惜一切的，要救吳錦出來，具體怎麼回事，我也就不多講了，可那信裡流露出來的信息，不僅僅是子木要我救吳錦，還有兩層意思。
一是，子木告訴我，吳錦對我的感情，也許並不是因爲我很好，值得他愛，而是因爲他有病，呵呵，好笑吧，當你一心一意的以爲，被一個男子深愛的時候，真相卻是，他有病纔會這樣的，你說你會怎麼想呢？這也就罷了，更加讓我難受的事情，卻還在後面。
我的哥哥子木，在那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你相信嗎，他在信裡告訴我他得了癌症，已經剩不下多少日子了，是淋巴癌。所以他告訴我即使要死，也是早一點晚一點的事情，讓我不必過於傷心。
你說說，這叫什麼事啊，從前小時候，我被自己的親爺爺和鄰居們指指點點，說我是個掃把星，我那時候曾經怨過恨過，後來我和子木重逢之後，他的養父母曾經來警告過我，離他們的兒子遠一點，我沒有聽。子木葬禮的時候，那用力的巴掌，也沒有把我打醒。
我只覺得，這些發生在我身上的悲劇，不是我造成的，要怨，也要怨世事巧合，天意弄人。
可子木的遺書裡，提及到他得癌症，一下子把我所有爲自己辯白的心，全都捏碎了。
子木和我一樣大，他纔多年輕啊，怎麼會突然之間，得了如此的不治之症？上天也太不開眼了，怎麼就會這樣，上天偏要跟我們兄妹倆作對不成？
你說我該怎麼想呢？如果不是我真的是個掃把星，子木又何至如此呢，對不對，我不得不承認，我就是一個掃把星，我突然很惶恐，很害怕。
先是我的父母，再是哥哥，接下來又會是誰呢，瑩瑩，她腹中的孩子，還是，你？
我不想再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有事了，真的，我怕了，好怕好怕，我現在已經像驚弓之鳥一般，偏偏瑩瑩年紀輕輕的有孕，居然到了不得不住院保人，保胎的地步，我更是惶恐不安了。
楊一，你瞭解嗎，所以我只能逃開這裡，也許像我這樣的不祥之人，應該離羣索居，或者剃度纔可以贖了自身的罪孽吧。
請你替我好好照顧自己，好好照顧瑩瑩，直到她找到了願意照顧她一輩子的那個人，行嗎，楊一，我最後說一句，不要來找我，好好照顧自己，忘了我吧，我不是你的良人。
——致我曾經愛過的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