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尹子萱,有一個疼愛我的老公,英俊挺拔,卓爾不凡,是個心理醫生,在本市有一家心理診所,居然生意還不錯,看來,這個國家的人們,越來越意識到,心理健康的重要性了。同時,他還是本地警局御用的心理學專家之一。
就是這樣一個年輕有爲的心理醫生,面對着他妻子的輕微的抑鬱症,卻手忙腳亂,不知所措起來,我完全能夠理解,所謂關心則亂,他在面對我的病症的時候,完全找不到一個大夫對他的病人該有的態度了,這說明,他是多麼深刻的愛着我,就像我也深愛着他一樣。
我是幸運的吧,有這麼一個知冷知熱有如此愛我的老公。他們家世代單傳,到我老公這一代,這個艱鉅的任務,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楊一在遇到我之前,一直都叫囂着不婚主義,把他的父母愁的不知道怎麼樣好了,更何況抱孫子呢。這一點,我常常覺得自己很幸運,楊一會爲我改變自己一貫的想法,這是多麼深沉的一種愛啊。
自從知道我懷孕那天起,公婆就自老家千里迢迢的趕來照顧我,可以說事無鉅細,無微不至,讓我心頭除了感激,還莫名奇妙滋生出很多的不安和壓力。
三代單傳,他們恐怕熱切期盼着,我肚子裡的,是個男孩吧。對我們來說,男女都一樣,可是,這件事情怎麼跟二老溝通呢,所以我心底那絲不安,一直一直的跟着我。
有日子沒去上班了,在家閒來無事,在公婆和老公的細心照料下,我反倒更添加的諸多的毛病,竟一天天的瘦了下去……
賦閒在家的我,想的最多的,除了寶寶的問題,腦海中一遍一遍的過濾的,就是那個奇怪的夢。
一點也不恐怖,卻總能讓我心如刀絞的夢,我被它折磨的寢食難安,甚至感覺到,心臟上被捅出來一個窟窿,從那個小洞裡不停地流出來的,是我的生命裡所有的快樂,活着的勇氣,做母親的期待,等等等等的正能量。
心病難醫,子木就以這樣的方式永遠消失在了這個有我的世界裡,卻永遠留在我的心裡,永遠。
我想,這是老天在懲罰我吧,那個時候,如果活下來的是他而不是我,我就解脫了,可是,這個世界,沒有如果。所以,我今生今世,都要揹負着對他的愧疚和懷念,活下去。
楊一急的抓耳撓腮,完全看不到一點心理醫生的影子。不久後,楊一提出要我給他當助理。“子萱,我的助理老家有急事請了好久的假,要不你來幫我吧,我自己還真忙不過來?”
“我什麼也不懂,怎麼能幫到你呢?”我強顏歡笑的敷衍着,心不在焉的,根本沒有用心體會一下楊一的用意。
“怎麼會沒用呢,請我們的大律師給我當助理,真是屈才了,只不過老公有難,當老婆的,一定不會袖手旁觀對不對?”楊一捏捏我的鼻子,調皮的奚落着。
他既然都這麼說了,我也只能勉爲其難的答應。整天憋在家裡,的確很容易出事的。
這看心理醫生的人,資料和聊天過程是絕對保密的,雖然我並不是個多嘴之人,但這個規矩不可破,於是,簽了保密協議之後,我便成了楊一醫生的私人助理。
簽了保密協議之後,我的心放鬆了許多,楊一說,多傾聽一下這世間的疾苦,對我的病有幫助。
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最近很流行,“你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讓大家開心開心。”
用楊一的專業術語講,這叫做轉移治療法。幸好他的診所離家並不遠,他也不是很忙,閒來無事的時候,楊一會給我倒杯熱牛奶,放些舒緩的音樂,講些輕鬆而有趣的笑話。
這些美好,順着鼓膜衝進我的心臟,我感覺好多了,經常是楊一輕柔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是身體放鬆了下來,很困,很想睡覺,於是,我閉上了眼睛,又毫無壓力的睡去了……
當了幾個月的助理,漸漸的,我知道了,原來人性中存在着那麼多不可思議,醜惡的,膽怯的,讓人良心不安的,難以啓齒的等等,漸漸的,我倒是放寬了心。
不是因爲知道有那麼多人和我一樣在遭遇良心的譴責而變得麻木了,而是在看楊一給他們治病的過程中,聽得多了,見的多了,我才終於漸漸真正學會了怎樣處理這些事。
正視它們,面對它們,多做善事,爲自己求良心的安寧,爲在天國的哥哥,和不知道在不在天國的他,爲肚子裡的寶寶,積福。
我的心境漸漸開闊了起來,不再那樣的鑽牛角尖了,心上那個大窟窿,似乎找到了良藥一般,漸漸的,自己癒合了起來。
原來,再重的傷,都可以癒合,時間真像一味良藥啊,它能把所有的傷口,沖刷乾淨,不留痕跡。
眼看着我的肚子越來越鼓,體重也開始穩步的上升,面色紅潤起來,精神好起來,婆婆公公還有楊一,高興地什麼似的,我也漸漸的明白,只有我好好的活着,纔不辜負子木爲我所做的一切。
又幾個月後,一個健康可愛的寶寶出生了,我如釋重負,這個男嬰,是爲楊家延續香火的希望,最起碼,那一對老人是這樣認爲的。
孩子稍微大一點,楊一就帶着我,來到子木的墳前,報告一下這個喜訊,同時也希望,他能安心的在天國,開始新的生活。
日子漸漸走上正軌,我又回到律所上班,忙忙碌碌,照顧小孩,伺候老公,公婆,就像其他的女孩子所經歷的那樣,這時候的我,卻又怕有一天,我會把那些往事忘掉,所以我打算把這個故事寫下來。
楊一很支持我的決定,但他要求這個故事裡不要出現他,否則,那就有“過去”的意味了,而他想做我的現在,以及將來。我看着這張熟悉的臉,幸福而安靜的點了點頭。
點頭歸點頭,陽奉陰違就可以了,沒有過去,哪來的現在呢,楊一他始終是我生命裡,除子木之外最重要的人。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讓我愛過,恨過,想過怨過,但最終形同陌路,反目成仇的人。
過去的種種,回想起來,真像一場夢啊,夢裡面,有花開花落,有緣起緣滅,有醉生夢死,有痛苦掙扎,有愛恨得失……那是場規模宏大的花瓣雨,一直飄飄灑灑的,在我的世界裡,下個沒完沒了。耳邊時常能聽到花兒飄落的聲音,“簌簌,簌簌……”散落一地的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