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東西?!”裴方物驚訝地低喊了一聲,嚇得溫柔一哆嗦,這才發現他站在旁邊看着正退火的玻璃珠子,看直了眼。
笑了笑,溫柔道:“這便是我先前說的玻璃,先試着做了出來,沒什麼工藝可言,等退完火公子可以看看材質,若是能用,便尋點能工巧匠,做成更好的東西售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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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方物怔愣在原地,看着溫柔將那一盒子玻璃珠放進保溫用的木箱,再放到更涼一點的地方,直到完全冷卻。
她很有耐心,嘴裡還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在這炎熱乾燥的環境裡,哪怕汗水直流也沒什麼狼狽的感覺,反而很愜意。
他很不明白她這種愜意從何而來,分明是被夫家薄待,被迫出來謀生的,這樣的境遇放在大家閨秀身上,是該痛哭幾日的纔對。可她,怎麼就半點不覺得難過,反而更自在了呢?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玻璃完全退了火,外頭的太陽也已經下山了。溫柔把裝着玻璃珠的盒子小心翼翼地端出來,放在了裴方物的面前:“公子請看。”
桌上亮着燈,燈光橙黃。裴方物小心翼翼地取了一顆玻璃珠子,對着燈光,發現竟然渾然通透,透過這珠子,都能看見燈罩上的花紋!
“這……這是什麼材質?可以透視?”他驚了一跳:“寶石嗎?”
溫柔也拿起一顆對着燈光看了看,微笑道:“這就是我跟您說過的玻璃,可以當寶石,也可以做器皿……但是,有的材料沒到位,這珠子裡有不少柳絮花紋,做成器皿恐怕不值多少錢。”
在這樣的環境裡能做出玻璃她已經覺得慶幸了,至於怎麼做出純度極高沒有半點雜質氣泡的玻璃,那還得再研究研究。
“這樣的珠子,已經是很值錢了。”裴方物眼裡微微有光,看了她一眼道:“無商不奸,就算這是夫人做出來的珠子,只要商人說是天然的寶石,這世間的達官貴人又沒有見過,那自然就能賣出天價。”
“如此甚好。”溫柔點頭,將桌上的盒子往裴方物那邊推了推:“這一盒子玻璃珠,就當給公子的謝禮了。”
裴方物一愣,微微皺眉:“給我?夫人做出來的第一批珠子,爲何不自己留着換錢財?”
她倒是想啊,可她又不是商人,後續還得靠裴方物幫不小的忙呢,怎麼可能不先給人點甜頭?求人的態度絕對要端正,沒有人是天生該幫你的,這是基本的爲人處事的原則麼不是?
心裡這樣想着,溫柔笑得很端莊:“我暫時還能度日,也沒有淒涼到吃不起飯的地步。公子不如就先拿這些東西去試試,看到底能賣到多少價位。如此,之後也纔好考慮要不要繼續做。”
“做是肯定要做的。”裴方物認真地看着她:“夫人若是信得過在下,在下保證,這一盒子珠子,價格定然不會少於五千兩。”
五……啥?!溫柔震驚了,下意識地掰着指頭開始算,五千兩是多少錢啊?杜溫柔這個杜家大小姐的陪嫁首飾才能賣將近一千兩,這麼一盒玻璃珠子,能賣五千兩?不算人工的話,成本可能連五兩銀子都沒有。
暴利啊!什麼叫暴利!
溫柔激動得哆嗦了起來,一拍桌子猛地一吼:“做!明兒我就來繼續做!”
被她這反應嚇得手裡的盒子差點沒拿穩,裴方物心有餘悸地捏緊盒子,然後看她一眼,輕笑出聲。
真是個讓人覺得又心酸又可愛的人。
“時候也不早了,在下送夫人回去吧?”裴方物道:“至於這珠子,明日在下就拿一顆擺去店面裡,也許不能馬上賣掉,夫人可能要多等些時候。”
“好。”溫柔笑眯眯地應了,拿了旁邊下人遞過來的斗篷,裹了就往外走。
夜空裡繁星遍佈,她擡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感慨:“好久沒有見過這樣的星空了,星星多得跟芝麻似的。”
“爲何會沒見過?”慢慢地走在她身邊,裴方物道:“只要不下雨,每天晚上擡頭就能看見。”
溫柔笑了笑,也沒多解釋。這是古人才能擁有的幸福,現代烏雲密佈的,能看見北極星就不錯了。
掌燈的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裴方物親手拿着燈在她前面半步處引着路,溫柔回過神來往前一看,就看見他分外柔和的側臉線條。
氣氛咋有點不對勁呢?
眨眨眼,溫柔停下了步子,還沒開口,裴方物就也停了下來,回頭關切地看着她:“夫人怎麼了?”
眉梢一動,溫柔乾笑:“時候不早了,裴公子也沒必要親自送我回去,有車伕在就行了。”
裴方物微愣,似乎也想到了什麼,伸手將燈盞遞給她,低聲應道:“好。”
溫柔朝他屈膝,接過燈就飛快地往外走。
太可怕了,她差點忘記自己是有夫之婦,三更半夜跟人這樣在一起,指不定就被逮着浸豬籠了呢!
馬車在門口等着,溫柔提了裙子就上去,結果後頭跟上來個丫鬟,提着兩個食盒,坐在她旁邊就道:“公子怕夫人路上無趣,命奴婢送送夫人。”
還真是體貼啊,溫柔朝她一笑,然後目光就落在了她手裡的食盒上,肚子“咕”地一聲巨響。
今兒做了一天的玻璃,中途也就吃了幾口點心,現在真是餓得不行。
那丫鬟聽見了聲響,掩脣一笑,打開左邊的食盒,拿了一碟細面饅頭遞給她:“車上顛簸,別的菜餚還是得到了再用,夫人先用點這個墊肚子。”
溫柔點頭,接過來就是“啊嗚”一大口,心裡總算沒了那種慌慌的感覺。
瞧着她這狼吞虎嚥的模樣,小丫鬟都有些不忍心了。好歹是大戶人家的嫡女,怎麼就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馬車走得很平穩,沒一會兒就回到了別院。溫柔惦記着美味佳餚,一跳下車也沒看周圍的情況,伸手就去接馬車上的食盒。
“回來得挺早。”熟悉而冰冷的聲音在後頭響起,溫柔身子一僵,瞬間覺得有一條冰蛇從她腳跟爬上了她的後脖頸。
“主子。”疏芳顫抖着喊了她一聲,看了旁邊的蕭驚堂一眼,沒敢說多餘的話。
二少爺來了有一會兒了,發現別院裡沒人,就一直等到了現在,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深吸一口氣,溫柔緩緩地轉過身來,朝蕭驚堂一笑:“您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
“你這麼晚了,不也是還沒歸家嗎?”蕭驚堂一張臉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恐怖,目光裡半點感情也不帶,看得溫柔渾身發毛。
古代女子回家晚了,好像是有點說不過去。她只慶幸自個兒機靈,沒讓裴方物送她回來,不然才真是撞進閻王殿了!
“夫人去咱們珍饈齋訂了飯菜,因着排隊的人多,所以現在纔給送來。”
馬車上的小丫鬟開口了,聰明十足,巧笑着將食盒遞給旁邊的疏芳:“這是夫人點的菜,能得夫人的賞識,咱們珍饈齋不勝榮幸。”
溫柔一頓,立馬就反應了過來,苦笑着道:“辛苦你了,銀子就記在蕭家賬上吧。”
“是。”小丫鬟頷首,朝蕭驚堂也行了一禮,然後跳上馬車就走了。
蕭驚堂皺了皺眉,看着那遠去的馬車,冷冰冰地重複了一遍:“珍饈齋?”
“城裡很出名的酒樓。”溫柔沒再看他,順手幫着疏芳提了食盒就往裡走:“二少爺這麼晚了大駕光臨,是知道有東西吃,過來蹭桌角的嗎?”
纔不是,他分明是過來抓姦的,只是沒抓到而已。
蕭驚堂抿脣,看了看走得頭也不回的杜溫柔,想了想,還是跟了上去。
早上開的玩笑話,裴方物當真是放在心上的,食盒裡的八個菜,個個都有肉,看得溫柔鼻子一酸,眼眶都紅了。
他奶奶的,世上的好男人這麼多,杜溫柔怎麼就在蕭驚堂這一棵歪脖子樹上吊死了?
“我當你真吃得下青菜豆腐,沒想到還是自己找了路子。”
進了花廳,蕭驚堂也沒坐下,就靠在一邊看着溫柔狼吞虎嚥。
當真是狼吞虎嚥,半點不像以前吃飯那死板的樣子,兩個腮幫子都鼓起來了,還在不停地往嘴裡塞肉。
……他把人餓成這樣了?
“二少爺你吃嗎?”咽完嘴裡的東西,溫柔象徵性地問了一聲。
蕭驚堂當然是搖頭,還沒說話呢,就見她一把將疏芳拉了過來坐下,伸手就給她盛了一碗飯。
“那咱們就不客氣了,您自便。”
疏芳一驚,下意識地就要站起來,溫柔卻一把將她給按下了:“別說什麼規矩不規矩的了,人家沒拿我當主子,你也不必把我當主子,一起吃個飯吧,別餓暈了明日沒人給我梳頭。”
“……是。”神色複雜地看她一眼,疏芳拿起了筷子,很是緩慢地把飯往自己嘴裡塞。溫柔瞧她一眼,給她夾了塊肉,這丫鬟一哆嗦,眼淚竟然直接下來了。
給感動的麼?溫柔瞧了瞧,覺得不像。
這丫頭很聰明,到今天,可能終於發現自己不是她原來的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