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振良皺眉,萬分不能理解地看着杜溫柔的背影。蕭驚堂則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了蕭少寒一眼。
“我真冤,真的。”蕭三少爺一臉凝重地看着自家二哥:“你們兩個,爲什麼都不念我一片好心,一個個的趕着把我拖下水?”
“該到你成親的時候,你跑不掉的。”眯了眯眼,蕭驚堂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有事出去一趟,這裡就交給你了。”
憑什麼啊?!蕭少寒要氣死了,他是來幫忙的,爲什麼最後什麼事都落到了他身上?
因爲你官大啊!蕭驚堂眼神裡充滿鼓勵。同樣是晚輩,但是蕭少寒有官職在身,做什麼事都會比他方便一點,這爛攤子也只能交給他收拾了。
至於結什麼賬,他應該去問問那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杜溫柔。
從蕭家出來,溫柔一身輕鬆,只覺得惡氣都出盡了,腳下走路都帶風的,心情無比舒暢。
本以爲還要糾纏幾日的,沒想到劉氏非得自個兒往刀口上撞,這一撞可好了,杜芙蕖不僅救不了她,還得跟着她一起倒黴。
其實劉氏也不是一點腦子都沒有,就是又壓錯寶罷了。若是蕭驚堂當真很喜歡杜芙蕖,那她這麼一鬧,還真就翻身了。可惜的是,蕭驚堂也只是做表面功夫,杜芙蕖的恩寵就像是水面上的浮萍,一點根都沒有。
嘖嘖,古代的男人,真是太薄情了。
“前面有坑。”
“哦,謝謝啊。”無意識地應了一句,溫柔想着事情繼續往前走,冷不防就覺得腳下一空,整個人猛地往前一栽。
“啊!”
腰身被人一摟,溫柔完全不平衡地轉了一圈,爪子死死抓着摟她的人,眨了眨眼,總算回神了。
“你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東西?”蕭驚堂低眼看着她,眼裡滿是嫌棄:“都說了有坑,你還往裡頭跳?”
“誒?”看了看路上的大土坑,又看了看面前的人,溫柔笑了笑:“謝謝啊!”
然後一把推開人就繼續往前走。
蕭驚堂冷笑,漫步跟上去:“你走那麼快做什麼?”
溫柔一頓,茫然地回頭看着他:“二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你讓三弟給你結賬的事情,不該同我解釋一下嗎?”
解釋?溫柔想了想,誠懇地道:“我想買鋪子,還差點手續費,三少爺願意友情贊助,條件就是讓我幫你們把杜芙蕖趕出蕭家。我做到了,他自然該結賬了。”
蕭二少爺的表情有點不好看:“你是因爲他,纔來淌這渾水的?”
“準確來說是因爲銀子。”溫熱耿直地道:“不然貴圈這麼亂,我是不樂意摻和的。”
蕭驚堂:“……”
河岸邊寒風凜厲,這種天氣是沒人出來散步的,然而溫柔一蹦一跳地走得歡快,蕭二少爺也就一聲沒吭地跟着。
“您沒事做嗎?”走半天這人還在旁邊,溫柔就忍不住問了:“還有事想說?”
“嗯。”一雙眼睛認真地看着她,蕭驚堂道:“我想問爲什麼你能這麼灑脫,杜家到底是你的孃家,說不回就不回了?就算看不慣杜芙蕖,可你的生母生父都在那裡。”
生母生父?停下步子,溫柔擡頭看向他,沒回答他的問題,倒是問:“二少爺,您覺得血緣是個什麼樣的東西?”
蕭驚堂挑眉:“血緣,不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羈絆麼?有血緣的人,總是要親近一些的。”
“很久很久以前的人類社會是沒有血緣觀念的。”溫柔聳肩,不以爲然地道:“你當真以爲親情是天然的感情?那只是人類社會建造的需要,被祖先們制定出來的規則。人們遵習久了,便以爲是人性。其實也只是維繫人類社會的手段而已。”
聽得連連皺眉,蕭二少爺道:“你這樣的觀念,是會被人罵的。”
“當然會被人罵,因爲這言論在破壞社會和諧,對大多數人不利,只能說是有害的,卻不能說是錯的。”溫柔失笑:“我也沒興趣去討論人性,只是想說,血緣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在親情不夠濃厚的時候,強行想作爲拉攏人與人之間關係的橋樑,未免太可笑了。杜家老爺和如今的夫人是我的生父生母沒有錯,但是他們沒有對杜溫柔的成長貢獻任何東西,一個不聞不問,一個怯懦得不敢過問,現在回頭要我把他們當最親的親人,是不是很可笑?”
蕭驚堂有點震驚,到底是古人,接受的都是仁義忠孝的教育,乍一聽溫柔這樣逆天的想法,難免有點不能接受。
“許氏對我態度不錯,也從來沒爲難過我,甚至在我受到威脅的時候,犧牲養女的利益也要站出來維護我,基於這一點,我說我會好好贍養她。至於杜老爺,他不缺錢,也不缺女兒,已經與我斷絕關係,那我就不欠他的了。”
瀟灑地揮了揮手,溫柔道:“您不必抱有將我勸回去的想法,那不可能。”
寒風捲過,吹得人脖子忍不住往衣裳裡縮。蕭驚堂站得筆直,眼神複雜地看了溫柔許久,低聲道:“這話要是從別人的嘴裡說出來,我會覺得他是離經叛道。”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從她嘴裡出來,他竟然覺得……挺有道理的。
咧嘴笑了笑,溫柔感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杜芙蕖有報應了,你我之間也算是能相逢一笑泯恩仇,我馬上會離開幸城,蕭二少爺,山長水遠,後會有期。”
心裡一沉,蕭驚堂眼神炙熱,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想去哪裡?”
“商人嘛,四海爲家。”溫柔掙了掙,感覺掙不開,便乾脆任由他拉着:“您留不住的東西,又何必強留?”
“爲什麼?”眼眸深沉,蕭驚堂不能理解地看着她:“你憑什麼覺得我留不住?”
“因爲決定權在我手裡。”俏皮地笑了笑,溫柔感嘆道:“這麼一想還真是爽啊,當初杜溫柔愛你愛得死去活來不可自拔,你對她不理不睬,現在卻在想盡辦法留下她。”
“我想留的不是她。”眉間輕皺,蕭驚堂看起來淡若清風,眼裡的神色卻分明是認真得很:“我想留下的是你。”
微微一震,溫柔有點意外地看着他。
“二少爺說什麼胡話?”乾笑兩聲,她道:“我就是杜溫柔。”
“不一樣。”執拗地抿脣,蕭驚堂道:“你與她完全不一樣。”
背後發涼,溫柔用力掙開了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您該去看看大夫了,我先告辭。”
他的眼神太嚇人了,像是能看穿她的靈魂一樣……但,畢竟只是個古人,怎麼可能接受那麼離譜的事情。要是真有一天真相揭開,這廝指不定就是第一個要拿火把燒她的。
搖搖頭,溫柔跑得飛快。
很快可以離開幸城了,她沒什麼好擔心的,如今杜溫柔一直不曾甦醒,那她就可以過自己的日子,等待可以回去的那一天的到來。至於蕭驚堂……不是適合她的人,不如不念。
深吸一口氣,溫柔一頭扎進了搬家的準備工作當中,裴方物的鋪子買了下來,人員和瓷窯也已經準備妥當,接下來就是將溫氏琉璃軒暫且託付給人了。
想來想去,溫柔還是找到了蕭少寒。
“要我買鋪子和你家瓷窯?”蕭少寒一臉驚恐:“我是清官!清官你知道嗎?拿這麼多銀子出來買鋪子要被人告發的!況且咱們大明不讓官員經商,被皇上知道了要革職的!你爲什麼不找我二哥?”
蕭驚堂嗎?溫柔乾笑。
從那天跑了之後,一晃過去了五日,她再也沒見過他,也不知道是去了哪裡,不過能感覺到大概是惱她了,不然幸城這麼小,想見總是能再見的。
既然惱她了,她總不能還送鋪子給人。
“你打算去哪裡?”斜眼看着她,蕭少寒道:“跟我說說唄?”
“京城。”溫柔答得飛快,接着就一臉狗腿樣地看着他:“到了京城,還得靠大人多多照顧。”
眼裡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蕭少寒問:“我二哥知道你要去京城嗎?”
“不知道吧。”溫柔搖頭:“我誰也沒說。”
脣角微勾,蕭少寒臉上的神情越發古怪:“這樣啊……京城是個好地方,你那琉璃軒真要賣,那我替我母親買下來,放在她的名下。”
“多謝三少爺!”溫柔笑眯眯地打了打算盤:“我給您八折優惠,真真兒的!”
“你這麼便宜賣給我鋪子,等去了京城,我也會有驚喜給你的。”蕭少寒笑聲怪異:“真真兒的。”
看了他兩眼,溫柔撇嘴,心裡越發覺得這蕭三少爺有神經病。
接下來就是運輸工作了,瓷窯裡的工匠和師傅都是第一批過去的,溫柔和阮妙夢留在最後善後,將行李都送去了鏢局之後,兩人才收拾準備上路。
今天天氣不是很好,溫柔的心情也不是很好,靠在窗邊看了看馬車外頭,四周都是烏壓壓的。
“你有在等的人嗎?”妙夢輕聲問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