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從廁所出來走了沒幾步就暈倒了。他從夜裡就開始發燒,莫名的高燒弄得他四肢無力頭暈目眩。暈倒之前,約瑟夫看見一個小巧玲瓏的人影在院子裡走,他看見她朝他走過來,但是卻一直走不近,所以,這個人影始終是模糊的,直到他暈倒在院子裡這個人影還是離他很遠。
事實上三浦菱子沒有朝這邊走,她只是站在那裡朝這邊看,她從司令部院子走到戰俘營院子的時候就看見了一路搖搖晃晃從廁所裡出來的約瑟夫,那個時候她就站住了。戰俘營裡惟一能牽動她心緒的也只有這個約瑟夫了。有一天夜裡三浦突然想明白了,這個叫約瑟夫的美國戰俘和俄勒岡無關,和她的那段感情無關。所有的情愫都是因1942年的聖誕夜,那個跳踢踏舞的美國士兵約瑟夫以他活潑灑脫飄逸無拘的舞姿撥響了她的心絃,她不得不吃驚地承認,她喜歡這個年輕的美國士兵。想清楚了這一點,三浦當即覺得自己陷入了一片沼澤,這是一片生長着茂密的野草和鮮花的沼澤,一旦走進去,便是萬劫不復。所以,她在努力抗拒着這片沼澤,她不讓自己走進去。但是那一片綠色和滿目繁花卻又是頑強的誘惑,她無法做到視若無睹。
此刻,約瑟夫像一條沙灘上的魚躺在太陽下,他生命中的水份就要被蒸發光了。
三浦站在那裡舉步維艱,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甚至無法朝他伸出援手,她感覺自己的心也被曬到了太陽底下,那種慢慢收縮起來的痛是任何時候都沒有過的。
還好,站崗的士兵也看見了倒在地上的約瑟夫,他們跑過去像拖死狗一樣把約瑟夫拖回了營房。
營房裡空蕩蕩的,日本士兵像扔垃圾一樣把約瑟夫扔到牀上。
不知過了多久,約瑟夫覺得有人在搖晃自己的腦袋,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着:“張開嘴巴,快張開嘴巴呀。”很好聽的英語,但是語氣過於生硬和緊張。
約瑟夫本能地張開嘴巴,他感覺有什麼東西掉進了嘴裡,高燒讓他喪失了味覺,所以他沒感覺到奎寧的苦澀,他的喉嚨已經被燒乾了,那粒奎寧卡在喉嚨口怎麼也咽不下去。
“快把藥吞下去。”那個聲音又在約瑟夫耳邊響起,柔柔的,遠遠的,約瑟夫分辨不出這是什麼人,是母親嗎?還是遠在加州的姐姐凱瑟琳?
營房裡根本沒有飲用水。一隻洗臉的銅盆裡有一些水,這是邁克早上走的時候爲約瑟夫準備的,他告訴約瑟夫如果燒得厲害就用涼水澆一下額頭。
三浦看着銅盆裡的水,水有些髒,但是沒辦法,她是偷偷溜進營房的,不可能再出去弄水,能夠幫約瑟夫把藥片吞到肚子裡的也只有這些水了。她從牀下拿起約瑟夫的粗瓷飯碗舀了一些水慢慢倒進約瑟夫嘴裡,水流了約瑟夫一脖子,那種清涼的感覺把約瑟夫弄得睜開了眼睛,奎寧已經嚥到肚子裡了。
他看見了三浦那張緊張不安的臉,她甚至有些恐懼,把手裡的幾片奎寧塞到約瑟夫手裡,逃跑似地轉身就走。
“你別走。”約瑟夫叫道,他想抓住三浦的手,但是他的胳膊根本無力擡起,三浦一臉慌亂地離去了。
看着黑乎乎的屋頂,約瑟夫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夢中,但是手中握着的幾粒奎寧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約瑟夫轉過頭再次朝門口望去,他希望再看到那個身影,可那個身影早已像霧一樣消失了。
三浦走出營房,這時候正是午飯時間,士兵們擠在伙房門口打飯,沒有人注意到她,她鬆了一口氣。
但是三浦的這口氣鬆得早了一些,武目這時候已經站在高橋面前了。
武目對高橋說:“三浦菱子給約瑟夫送去了奎寧。”
高橋一怔。
武目繼續說道:“她還給過他吃的,我親眼看見的。”
“**,她**了?”高橋一臉淫蕩的笑容。
武目說:“她好象喜歡上了這個美國佬。”
高橋心中的怒火,就因了武目的這句話而熊熊燃燒起來了。“把她給我叫來!”高橋退去臉上的笑容惡狠狠地命令武目。隨着武目的離去,高橋心中驀地生出一股恥辱感,這種恥辱的感覺像一頭野獸在他體內狂奔亂撞,他被撞得疼痛難忍,又彷彿自己的一件什麼東西被人偷走了,也許這東西在他看來並不足以珍惜,但這是一種權力,他是這東西的主人,只要他不願意,任何人都不能拿走。
他甚至想命令武目馬上槍斃約瑟夫。
他抓起桌上的銅鏡,看見鏡子裡一張因憤怒而變得醜陋的臉。
三浦進來的時候看見高橋正在放下手裡的銅鏡,他的臉好象被煮熟了一樣,五官沒有一絲活氣,陰森的神情也是凝固的,看上去十分嚇人。
三浦一下子緊張起來。
但是高橋的臉色卻漸漸活泛起來,他甚至帶了一絲微笑,這絲微笑讓他的臉生動起來,他站起來走到三浦面前說:“人的一生,要做很多愚蠢的事情,在做這些愚蠢的事情的時候,這個人感覺不到自己的愚蠢,你知道我爲什麼把你叫來嗎?”
三浦當即明白了一切,她只是沒料到事情這麼快就讓高橋知道了,她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回答道:“知道。”
高橋冷笑了:“那你知道自己愚蠢嗎?”
三浦說:“知道。”
高橋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你不知道!如果你真的知道,就不會這麼若無其事地站在我面前!現在你回答我,大日本帝國和美國是什麼關係?”
三浦想都沒想回答說:“交戰國,敵人。”
高橋把冰冷的目光投到三浦臉上:“你爲什麼去同情敵人?你的行爲,讓我們的大和民族蒙受了巨大的恥辱,你之所以到現在還活着,就是要給你時間讓你想明白你有多麼愚蠢和無恥,你太下賤了!”
三浦的緊張在這一刻消失了,她沉默了,該發生什麼就發生什麼吧,也許,自己真的很愚蠢,她願意爲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
高橋在三浦面前站定,伸出手托起三浦的下巴說:“你喜歡男人是嗎?告訴我,你喜歡什麼樣的男人?”
三浦以沉默作答。
但是他沒有想到,高橋湊過來在她的脣上吻了一下,她感覺到高橋冰涼的脣,彷彿一條蛇從她嘴邊遊過,她顫抖了一下身體,咬緊嘴脣把眼睛閉上了。
高橋猛地一下撕開了三浦的衣服,扯掉了她的胸布,她的兩顆瘦乳,完全暴露在高橋面前,三浦驚叫一聲瞪大雙眼。
高橋大步走到牆邊,從牆上摘下戰刀,咣地一聲扔在三浦腳下。
戰刀在地上彈了幾下然後靜了下來。
屋子裡沒有了任何聲音,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
三浦慢慢彎下腰,把戰刀拿在手裡,這是她第一次接觸戰刀,並沒有想象中的沉重,用死亡來結束一切並不是最壞的結果。
她雙手握緊刀柄,把刀尖對準小腹,她沒有把握能不能把自己一刀刺死,但她知道這把戰刀一定要刺進自己的胸膛。
但是,就在她運足全部力氣的時候,手中的戰刀被一腳踢飛,高橋怒喝道:“滾出去!”
祝大家端午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