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呢?”陸城看着沈然,向他詢問自己昏迷了多久,以及昏迷後都發生了什麼。
沈然告訴陸城,他昏迷不久,也就一會兒,好在現在他們都安全了。
“後來我們出來了。”沈然的嘴角仍舊帶着笑意,只是看上去比剛纔又疲憊了幾分。
陸城想要伸手去觸碰他的臉,剛伸出手才發覺自己的身體原來是仰躺着的,而沈然的臉就近在咫尺。
這麼說,他就躺在沈然的身邊?
不,不是身邊,是……
陸城感覺到自己頸下有其他人的身體爲其依託,是沈然的身體。
他的頭正枕在沈然的腿上。
沈然坐在地上,背靠着某處,雙腿自然向前伸着,而陸城的腦袋枕在他一側的大腿上。
恢復了身體知覺的陸城仍舊一動也不動,只是喉結處不爲人察覺地上下吞嚥了一下。
“那我們,我們……”他差點忘記自己想問什麼,“現在在哪裡?”
“我們在……”還沒等沈然說完,陸城就感覺到後頸處流過一股溫熱黏膩的液體,還帶着一股腥甜的氣息。
陸城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將手放在眼前看了看。
血?!
陸城蹭地從地上坐起,這時的他一點也不迷糊了。一下子無比清醒。
他伸手抓住沈然的肩膀,仔細地端詳他。
手掌上沾着的是血,沒錯。血液正是從沈然的身上流到他皮膚上的。
沈然流血了?
想到這點,陸城不再淡定,顧不上禮儀距離,抓着沈然的身體,就開始全身檢查。
終於他在沈然背上肩胛骨的位置摸到了一塊用布料包紮起來的地方,是用外衣的兩隻袖子臨時在肩膀上打了一個結。
用布蓋住的部位已被浸溼。全都是血嗎?他受傷了?傷得重麼?什麼時候受的傷?
陸城皺緊眉頭,盯着沈然,想從他的目光裡找出答案。
“怎麼回事?”
沈然低着腦袋,柔軟的頭髮因爲汗水的浸溼自然垂下。
低垂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陸城看不見他神情,只聽他輕緩而無力地說道:“沒什麼,受一點傷。”
“流了那麼多血?”陸城加重了語氣,心裡既是疼,又是急,他不等沈然再解釋,用手撐着他的雙肩,自己則轉到他的背後,當他看見沈然被大片血跡染紅的襯衫,心頭感到一陣筋攣和窒息。
他不再多問,馬上檢查沈然的傷口是否還在向外滲血。
“這裡沒有消毒工具,你的傷口已經和衣服沾粘在一起,現在不能撕開。”陸城又將自己的上衣脫下,披在沈然扯破了袖子的襯衣外面。
“好在血已經止住了,但是你現在很虛弱,我們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陸城剛強果敢的性格讓他在最危機的時刻反而更加冷靜沉着。
沈然一定是在走出那間木屋的時候,受到了襲擊或者是意外,不然不會無緣無故有這麼大一個傷口。而且,那間屋子也不像是可以這麼簡單離開的地方。應該就是因爲沈然要帶離開,所以才遭遇了什麼危險的事情。陸城甚至有點不敢想象,在那個時候沈然經歷了什麼。
即使大大小小的場面他都見過,也能想象自己在面對那些危險時應該怎麼做,但一想到沈然,就無法繼續再想象。
“等等。”沈然擡起一隻手按住了陸城的臂膀。“現在天還沒完全暗,不要隨便走動,可能會把他們引來的。”
果然,沈然是遇到襲擊了。
這是陸城的第一反應。接着他纔想到了沈然話中的疑點。
他們是指誰?他們還是她們?是指先前在木屋裡的那兩個女人麼?
沈然伸手向後觸摸,試圖找到背後的支撐物慢慢站起,陸城見狀立刻扶他起身。
原來沈然是背靠在一棵大樹下面,陸城清醒之後就開始仔細觀察周圍環境。
在他昏迷的時候是沈然奮不顧身地帶他離開了危險之地,現在,換他來保護沈然。
他不允許自己和沈然再陷入那樣的情境,他昏迷不醒,而沈然卻身陷危難。
想想都無法呼吸,感覺窒息,他無法忍受,雖然知道自己也已盡力,但仍然會自責,難忍。
他們現在背靠着一棵大樹,不遠處還有幾棵樹,顯然,他們已經離開了那兩間木屋,而且相距一定的距離。陸城快速地對他們當下的處境進行分析。
“再往前面就是樹林了,不過我們最好先別行動,再等一等。”沈然用盡自己身上所剩無幾的餘力對陸城說着。
再往前……也就是說沈然一直在往樹林的方向前進,那麼,他們來時的方向就是木屋所在的地方吧?
陸城朝着大樹的背後,也就是他們來時的方向望去。
他從沈然的話語間聽出了警惕,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跟隨着他們嗎?爲什麼沈然會這樣擔心,就連繼續向前走都要也要等待時機。
陸城朝反方向望着,在遠處,那片山間空地上,他再次看見了那兩間矮小的平房。
只是因爲距離較遠,那房子顯得更小了。
原來沈然真的帶着他走了一段不短的路程,而且是在自己已經昏迷了的情況下……
不過,除了那兩間平房以外,平緩的山坡上面,似乎還有別的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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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城虛着眼睛,仔細地遠眺。
兩間平房的後面是幾棵排列整齊的蒼松,像是人爲種植的,有些刻意,不太自然。
緊接着他往山坡的上方看去,很快,他又看見了幾間低矮的平房,再往上又是一排松樹,松樹後方又是幾幢小房子,就這樣整整齊齊排列了幾排,像個方陣。
這太古怪了。
從這個角度一看,這裡的房屋根本就不是自然祥和的鄉野人家,而更像是一個人爲建造的大型基地。
至於這是做什麼的基地,出於什麼目的,陸城暫時都還猜測不出。
只能說這個地方並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平和安全,反倒處處暗藏危機。
忽而,陸城的眼前又出現了那個住在小平房裡的女人。
她身上穿着樸素,手拿一個水瓢正在門外的水缸裡取水。
陸城再仔細定睛一看,這女人不似先前的壯實女子一般健壯,也不如那瘦女子一樣的瘦削,雖然不能完全看清這人的面貌,但陸城也能確定,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女人。
再認真一敲,原來出來取水的這個女人根本不是從先前的那間屋子裡出來的,而是從後面一排的某間房子裡走出來的。
她們的穿着太相似,以至於陸城一眼沒有分辨出來。
還有那女人腳下黑色的一圈是什麼?
反應了一秒,陸城很快就認出了那東西,是鐵鏈。黑鐵製成的鐐銬同樣套在了這個女人的腳踝上。
鐐銬上還連着一條長長的鐵鏈,一直延伸進房屋裡,不知最後鎖在哪裡。
怎麼這個女人的腳上也有鐐銬?
原來,每個屋子裡都住了這樣一個女人?每個女人的腳上戴着這個東西?
看來是這樣了。
難怪沈然會讓自己小心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等到天色暗了再行動。
先前他們已經見識過了那兩個怪女人的力量和威力。
現在,整座山坡佈滿了一排排這樣的房屋,每個房屋裡可能都有一到兩個這種攻擊性極強的女人。
光是目前肉眼可見的房屋數量就至少有數十個,這還不包括被樹木遮擋,視覺死角里的那些,這一個個房屋和人就是一個個隱性的殺傷性武器,極其危險。
好在他們已經離開那些房屋有一定的距離了,但是仍不能完全確保安全,就之前的觀察來看,不確定那些拴着女人的鐵鏈究竟有多長的距離。
如果她們走出屋子還具備這麼強的攻擊力的話,那被她們發現可就危險了。
“天暗了。”陸城說着,走到了沈然的面前,背對着他單膝跪下,想讓沈然趴在他背上,揹着他走。
沈然看着半蹲在他面前的這個男人,一時沒有動彈。
他還沒有趴在誰的背上過。和父親有過麼?就算有,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沈然一時猶豫。
雖說剛纔他也馱着陸城沉甸甸的身體走了許久,但那是在陸城昏迷的狀態下,迫不得已……
“上來。”陸城開口了。他的語氣溫和而堅決。不容商榷。
“我沒事,可以自己……”沈然還是習慣性地拒絕與人太近的接觸,可還沒等他說完,陸城已經將背靠在他雙腿之前,向後伸出雙臂,一把將他的兩腿扣在自己比臂彎之間,人再起身,順勢就將他背了起來。
陸城的個頭和力氣都大過沈然,被他這麼背起,沈然根本沒有掙扎的可能了。
就這麼任由陸城揹着,一路往密林深處走去。
一時間,兩人無話。
原本因爲失血而感覺發冷的身體似乎又因爲另一個人的體溫而暖熱了起來。
沈然沒有說話,陸城也沒有擡頭,他知道只要自己一轉頭,就會看見沈然那雙因爲疲憊而變得迷離的雙眸。
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他不太敢看那雙眸子,大概是因爲他沒有這麼近地看過那眸子,太近了……
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沈然的呼吸。那氣息正以一種和緩的頻率輕輕地撫過他的後頸。
陸城的喉嚨不自覺地吞嚥了一下。喉間有點乾澀。
許是太久沒有喝水的緣故,有點口渴。
“沉麼?如果太沉,我……”
“你的傷……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剛纔還一言不發,空氣靜得微妙,一說話,就一起開了口。
沈然許是覺得太過安靜,有些不安,所以找了一個話頭。陸城則是真的想要問這個問題。
雖然他已經將發生的事情分析了個大概,但是沒有聽沈然親口說一遍,他不會放心,聽了,又會不忍。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
沈然被他這麼一問,纔想起自己還沒有對陸城交待過自己的傷口:“哦,沒什麼,就是準備帶你離開那間屋子的時候,那兩個女人突然又動了起來,很快地向我飛衝過來,接着我就這樣了……不過好在出了門,她們沒有再追出來,所以得小心點,別再讓她們盯上你了。”
聽到最後那句意有所指的玩笑,陸城聽出來了,卻笑不出來,只緩緩地應了一句:“嗯。”
“還有”,沈然繼續道:“你得減肥,馱着你跑太費勁了……”
這一下子,陸城笑了出來,答應他道:“好。”
隨後想起什麼,又辯解道:“喂,我那可不是肥肉!”
倆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走進了密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