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曝家門後,陸城卻有些頓住了,畢竟兩人從未有過交集,這樣冒昧打擾請人幫忙,還不確定他記不記得自己呢。
“陸副隊,有什麼事嗎?”沒想到對方自然從容地就叫出了他的身份。
原來他也記得我?
記得名字不奇怪,不簡單的是他準確地叫出了我的身份,似乎是猜到了我的來意,拉近關係,好讓我說出我想說的事。
一秒鐘內,陸城閃過了這許多想法。
接下來的對話,更是充斥了這種感覺。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的感覺。
“我想請問,上一次,你說你看到了什麼?我不太明白,還有,兇手在意的是子.宮,關於這點,你是怎麼推測出來的?”
沈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他,“現在兇手在你那邊嗎?”
“我不能確定,只能說是犯罪嫌疑人。”陸城直覺,對這個年輕人不需要隱瞞案件細節。“我知道你是許光遠的同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些分析?”
“你想見我?”
這話問得直接,陸城的確想聽他的分析,如果他能直接來警局當面討論,當然更好,只是這話聽上去感覺哪裡不對……
“如果你能過來一趟,當然是更好了。”
“我可以過去。告訴我地址吧。”
掛上電話,陸城還有點恍惚的感覺。
我是不是被套路了?不知爲何,陸城產生了這種感覺。
等他見到沈然,這種感覺愈發強烈。
在警局,在自己的地盤上,他第一次產生了這種不由自己做主的感覺。
沈然穿着一件白色的棉質長袖,更顯得他柔和溫順,然而,他一開口,說出來的話卻很有主意,說一不二,“我可以見嫌疑人嗎?”
陸城現在可以確定,沈然對於警方會找他早有預料,對於自己要來警局也早有打算,他有自己的計劃。這孩子看着清純,套路還挺深啊。
“你想要怎麼做?”這裡畢竟是陸城的地盤,不能隨便由着他來。
“就是看看,不做什麼。”陸城可不會相信他這鬼話,似乎再次猜測到了陸城的想法,沈然道:“看完,我就會給出我的分析。”
他果然很聰明,陸城想,他完全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同時又能在我接受的限度內,與我談判。
雖然不知道沈然爲什麼必須要見嫌疑人,不過這也符合陸城的預想,心理顧問,總得和嫌疑人談談再做判斷。
只是他過去沒有找沈然合作過,不知道他會問些什麼問題,還是得看着點,“這樣,我和你一起進審訊室,目前只有一位嫌疑人可以對話,另一位神志不太清醒,沒法問。”
“兩個我都要見。我一個人去就可以。”
……
陸城徹底沒脾氣了。沈然嘴上說着一個人就可以,意思分明就是不要他在旁邊跟着。
這要是換做其他人,哪個敢不服從命令,還提要求,早就讓他滾蛋了。
只是這沈然……
不知是他模樣溫順,還是眼神篤定的緣故,陸城說不出狠話來,還莫名地想相信他。
這回陸城是對自己也沒轍了,他同意退讓,不過即便讓步,也不能讓沈然以爲自己會毫無底線放任他。
“好,我會在旁邊的監控室看着,有什麼困難的話,我可以隨時過來幫忙。”
說完這一句,沈然淺淺地笑了,“那就麻煩陸隊了。”
看來這個結果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到底要做什麼?
陸城對沈然的好奇此時已經超過了擔心。
他讓手下的警員將李偉明和孫慧同時帶到一間審訊室裡。
李偉明和孫慧的手上都戴着手銬,雖然陸城沒有和沈然一起進審訊室,但是從安全起見和規範的角度來,陸城還是說服沈然由另一名警員跟着他一起進去,但他要求那名警員不負責審訊,站在距離他三米以外的距離。陸城答應了。
兩位嫌疑人距離只有一張桌子的距離。
讓陸城沒有想到的是,沈然說他想要見見這兩位嫌疑人,就真的只是見見他們!
從這兩位嫌疑人進來以後,他就坐在對面看着兩人,除了最開始對李偉明說了一句你好之外,再也沒有說話。
而且他看得極認真,先盯着李偉明的眼睛看了一會兒,轉而又去看孫慧。只是孫慧一直低着頭,昏昏沉沉的,無法與他對視。
但這也不影響沈然的注視,倒是李偉明先坐不住了。
“警官,你有什麼要問嗎?”
“嗯。”沈然點頭回應,“請把手伸出來。”
李偉明不明所以地擡起自己的手,連帶着鐐銬,叮噹作響。
沈然讓他把手平放在桌面上,手背朝上,同時讓他把女友的手也放上來。
之後沈然擡起了自己的雙手。
他先是將左手放在李偉明的手背上,沒有完全地覆蓋,只是輕微觸碰,接着他又將右手覆在孫慧的一隻手上。
“他要幹什麼?”陸城皺緊眉頭,做好了隨時進去打斷他的準備。
“放鬆,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說完最後這一句,沈然就閉上了眼睛。同時,李偉明也閉了眼。
這一下,陸城更加驚訝。
沈然閉上了自己的眼睛,爲什麼兩位嫌疑人也同時閉上了眼睛?
孫慧一直都昏昏沉沉,不能準確判斷她什麼時候閉眼,睜眼,但是李偉明,陸城是看得清楚的。
接下來的時間就進入了一片死寂,沈然沒有睜開眼睛,對面的兩人也都安靜沉默着。
陸城覺得自己過去積累的所有知識和常識都不足以解釋他現在所看到的。
這個時候他反倒不敢輕易打斷他們了。
沈然在做什麼,這也是心理學嗎?
他忽然想起,沈然在走進審訊室之前,和他交換了日常的聯絡方式,還看似隨意地問他是否使用電子郵箱。
沈然說自己有正事的時候習慣使用郵件交流。
聽他這麼說,陸城當時的反應只是他的這個習慣大概源自過去的工作經歷。
現在再一想,從沈然走進警局的大門開始,不,更早一些,從他接起電話的那一刻開始,他的每句話都有自己的用意,最後也都達到了他的目的。
這個沈然,話很少,幾乎沒有一句廢話。
那他問的這個問題……
叮地一聲,陸城的手機彈出一條新的郵件提醒。
陸城平時不太關注自己手機上的APP通知信息。
但是沈然和自己交換了郵箱地址,而且,提示顯示,這封郵件,就是沈然發給他的!
沈然?
他不是在審訊室裡嗎?
從剛纔到現在陸城一直盯着單向透視玻璃,沈然還是閉着眼睛,什麼都沒做。
吃驚不已的陸城趕緊點開那封郵件。
“如果發現事情不對,立刻聯繫許光遠。”這樣一句簡短的交待,就像緊急警告一般彈入陸城的視線。
事情不對?什麼不對?
能怎麼不對,我在這看着,他能做出什麼事來?
陸城懵了。
他知道沈然發這句話來,不是和他開玩笑的。
他特意設置了定時發送,一定有特別的用意。
但是很快,陸城的腦子就重新轉了起來。
沈然事先不告訴我,一定是如果我提前事情會不對,我就不一定會答應他了。
那事情可能有什麼不對呢?從表面上看,他沒有做什麼危險的事,如果他要說什麼透露警情的話,或者他要傷害兩個嫌疑人,我立馬就可以按住他,讓他停止。
也就是說,這個不對,恐怕不是在表面上能看出來的,或者說不是那麼容易能看出來的。
他仍舊目不轉睛地看着沈然。
Wωω● ttκan● c ○ 他想起上一次沈然看着那具屍體,想說什麼的時候,被許光遠打斷了。
許光遠爲什麼要打斷他呢?是因爲怕他說出什麼嗎?
當時那種環境下,他說什麼都不可能對現場和偵查工作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那麼,如果說,他要說的話,不是對其他人有什麼不好的影響,而是對他自己有不好的影響呢?
電光石火間,陸城突然覺得所有事都能說通了。
他要說的話,他正在做的事,都有可能對他自己造成不可預估的影響。
他做這件事會有風險。所以許光遠當時阻止了他。
現在也是這樣,他選擇在,是因爲他料定一旦他開始做這件事,陸城就不會輕易打斷他。他還料到了陸城是繞過了許光遠聯繫的他,如果陸城先聯繫的許光遠,許光遠應該會親自聯繫他,甚至都不一定會聯繫他。
繞開許光遠,是他們倆共謀的結果。
是他們在尚未交流就達成的默契。
只是陸城想不到這件事會給沈然帶來什麼影響,如果真有風險的話,他爲什麼要配合自己呢?
現在陸城知道了,沈然不是隻閉着眼睛,什麼也沒做,他一定在做着一樣自己看不見的事情。
他一刻也不能等了,他不知道那個“不對”的跡象是什麼,也許自己能夠分辨,也許到時候也來得及。
但他不能拿沈然的安全冒險。
就算沈然自己就在樣做,他也不行。
陸城拿出手機,立刻撥通了許光遠的號碼。